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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述律平:北国的铁腕英后(3)

契丹的领土和实力就此发生了质的飞跃,述律平非常满意。她认为这样对于契丹已经足够了,但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此时的耶律德光却与母亲的想法完全不同,他想要进军中原,获得更多的土地、财产,称霸中原,唯有如此才算是真英雄。

会同二年(942年),石敬瑭死去。由谁来继承皇位,经历了后宫及前朝的一番斗争,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在两年后即位。石重贵即位后,一改石敬瑭的奴颜卑膝,不再对耶律德光称臣。这使得耶律德光大为恼火。与此同时,后晋部分将领主动联系耶律德光要做他的内应,因此耶律德光举兵攻打后晋以兴师问罪。

面对儿子这样的决定,述律平表达了反对意见。她认为,此时的契丹进攻中原的时机还没有成熟,如果贸然进攻势必会损伤自己的实力。但耶律德光一意孤行,很快就发动了对后晋的讨伐战争。

当战争开始后,耶律德光才发现这场战争的辛苦。这场战争历时三年,前后打了三次,才获得所谓的成功。他虽然在后晋有赵延寿等人做内应,但皇甫遇等名将则拼死抵抗,后晋大部分将士也是英勇奋战。契丹军队深陷战争的泥淖而进退难定。尤其是第二次进攻中,契丹内外交困,战场上死伤无数。后晋主动派使者求和,述律平极力劝说耶律德光罢兵,她说:“试想若是汉人做我们契丹国的君王,你会同意吗?”

耶律德光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述律平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汉人的皇帝呢?”

耶律德光说:“这是因为石重贵忘恩负义。”

述律平看儿子依然坚持,语重心长地说:

“即便你得到了汉人的领土,你也不可能放弃契丹而久留汉地,到那时如果万一有什么意外,可就是后悔莫及了。”

无奈耶律德光天生执着,他一心想要占领中原,没有听取述律平的建议。他第三次发兵攻打后晋,石重贵艰难抵抗而不得,最终割让镇州和定州,双方议和。

会同十年(947年),耶律德光采用中原皇帝的仪式进入后晋都城汴梁,在崇元殿他身着中原皇帝服装接受百官朝贺,封石重贵为负义侯。不久后,他将国号改为大辽,改元大同。

表面看耶律德光攻打后唐取得了胜利,实际上,正如述律平的预言,事情正在向坏的方面发展。辽军在进攻中原的时候烧杀抢掠使得汉人对他们充满了愤恨,于是各地反抗不断。最终,耶律德光被迫离开率领大军北返契丹。他痛心地反思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过失:“我有三个方面的失误,以致天下这样反叛我。大军在各地搜刮百姓钱财,是第一个失误;契丹士兵打谷草扰乱百姓,是第二个失误;我没有尽早派遣节度使去管理各镇,是第三个失误。”他又给皇太弟李胡写信,说:“我在夜里思考治理中原的办法,最后发现只有推心置腹、和谐军情和安抚百姓这三个方法最重要。”诚哉斯言,但耶律德光的总结太晚了。在他回去的路上,当走到临城,即今河北临城时,便得病了,病情迅速恶化,当走到栾城,即今河北栾城时,便高烧不退。随行的御医想了很多办法也无法治愈他,为了给他降温,下人在他的胸腹处放置许多冰块,他的体温依然没有丝毫下降。很快,他就去世了。

随行的将领和大臣急忙派人赶到契丹后宫将皇帝驾崩的消息告诉太后述律平。述律平却向报信人下了一道懿旨,就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必须要见到儿子的尸体。

耶律德光去世在春暖花开的四月份,这正是往盛夏而去的时节,气温一天天上升,而要赶回契丹皇宫,尚得成月的时间,而尸体如何面对炎热的天气而不腐烂,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因此,当报信的人向行军的大臣传达太后的这道懿旨后,可愁坏了这些文武大臣。他们思来想去,只有求助御医,孰料,御医也是束手无策。后来,一位御厨知道这件事后,想出了个主意——将皇帝做成“羓”。大家听后纷纷称妙。原来,契丹为游牧民族,平时多喜吃牛羊肉。但有时杀完一头牛或一只羊后,若人少就难以几天内吃完。若是碰上夏天,为了避免肉质腐烂,他们就会将牛羊的内脏掏空,然后用盐腌上,经盐腌制后而不腐烂的牛或羊就叫“羓”。这和中原地区的腊肉是一个道理。

现在回国路途遥远,而天气又十分炎热,将皇帝制成“羓”无疑是复太后之命的最好方法。耶律德光就这样被大臣和御厨做成了“羓”,身为一个帝王,死后尸体竟然遭此折腾,还是自己的臣下所为,无疑是五千年历史中的奇遇。

在耶律德光死后,随行的群臣和将领忽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阿保机死亡后的情景,当年述律平可是逼着多少王公贵族为阿保机陪葬,他们不禁不寒而栗起来。他们非常害怕当年的悲剧重新上演,既而想到下一位继承者皇太弟耶律李胡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一旦他真的成为大辽皇帝,那么群臣和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在这样的恐惧下,不甘心坐以待毙的群臣决定另谋出路,那就是废掉李胡,改立他人。

经过百般思量,群臣不约而同地选中了一个人——耶律倍的儿子耶律阮。当年耶律倍无奈抛弃国家而投奔后唐,但他仅带了一位汉族美妾高美人。除了高美人,实际上他还有契丹妻子,这位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就是耶律阮。耶律阮在父亲离开后,就留在契丹。据《辽史》记载,耶律阮生得“仪观丰伟”,待人宽厚而待己严苛,不同于父亲的汉化,他擅长骑射,并乐善好施,百姓都很喜欢他。耶律德光也十分喜欢他,将他当儿子来待承,并将他封为永康王。

耶律倍在后唐仅仅度过了不到六年的安生日子,后唐就被石敬瑭和耶律德光灭掉了。后唐末帝李从珂面对这种情势焚宫自杀,临死前,他将耶律倍杀死了。耶律倍就这样因为母亲的偏见而身死他国,不得不说是人伦悲剧。现在,大辽群臣拥立他的儿子耶律阮为帝,更利于展开与述律平的对抗。

耶律阮的命运就此发生转折。在耶律德光死后的第二天,群臣就拥立他为皇帝。

◆魂归离恨天

述律平得知这个消息后大怒,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为幼子李胡即位而费尽心机。为了这个目的,她不惜将长子逼走他国,她步步为营才为幼子争了个“皇太弟”的身份。她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耶律德光去世,李胡就可以即位。孰料,现在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她的好事,况且这个“程咬金”正是被自己迫害的长子的儿子。

述律平急忙命李胡率领军队北向而攻打耶律阮。她没有意识到,李胡本就是一个毫无才能的纨绔子弟,丝毫没有军事才能。很快,李胡就大败而归。面对这种情势,述律平只好亲自出征,她率领大军一路北向,行至横河(今西拉木伦河)时与耶律阮的大军在河两岸对峙,意欲一决死战。

述律平没有想到,此时的她和李胡已经人心尽失。两军对峙时,没等对方攻打,就有很多军队临阵倒戈,主动投降,甚至京城里不少大臣也都改为支持耶律阮。最后,支持述律平的只有她的珊瑚军了。面对众人的背叛,述律平很是不甘,她对着这些“叛徒”发出质问:“你们究竟为什么要背叛我?”

有个大臣说:“想当初你为了改立皇储,便将我无辜的母亲杀掉。从那时起,我就怨恨你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重提当年述律平滥杀之事。

述律平听了之后不但没有反思自己而罢兵,反而怒火更胜。她派人将耶律阮的家属抓住作为人质,想要胁迫耶律阮就范。

祖孙二人就这样要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大辽贵族、“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出于对大辽大局的考虑,主动站出来劝述律平和耶律阮罢兵言和。

耶律屋质对述律平说:“耶律阮和李胡都是您和太祖的子孙,大辽并没有落到外人的手里,太后何必如此固执而只取李胡?”

述律平先是经历了众人的临阵反戈,现在听到这样的发问不禁反思自己。耶律屋质便趁机到耶律阮处讲和。

耶律屋质来到耶律阮的营地,对耶律阮说:“战争无情,一旦开打,即便大王您获胜了,这也是骨肉相残的悲剧,而太后扣留的那些人质必将死于非命。何况,真正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您还是和太后言和吧。”

就这样,在耶律屋质的一手努力下,述律平和她的孙子耶律阮走到一起商量罢兵之事。然而见面后的两人确实敌意满满,没说两句话就开始相互指责。看着盛气凌人的孙子,述律平不得不请耶律屋质主持公道。耶律屋质向述律平问道:“想当初人皇王为皇太子并即位,太后您为什么又要改立太宗呢?”

述律平强硬地说:“这是太祖死前的意见。”

耶律屋质又回过头来问耶律阮:“大王您又为什么不先征询尊长的同意就擅自继承皇位?”

耶律阮说:“契丹人都知道,我父王本就是国主,后来却被这个尊长废掉,所以我即位的时候不敢禀告她。”

听了双方的回答后,耶律屋质严肃地说:“人皇王后来抛弃父母之邦而投奔后唐,世界上哪有这样做儿子的?大王您竟然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反而只有满满的怨恨。太后您为了自己的私心,就篡改太祖遗命,妄自改立皇帝,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这个过错。你们这样哪里是讲和的?敬请开战一决胜负吧。”说完后,耶律屋质拂袖而去,剩下述律平和耶律阮大眼瞪小眼地待在那里。

述律平心中是百感交集,瞬间想起了这几十年的点点滴滴,她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偏心才导致了现在的这个局面。羞愧的她流下了眼泪,说:“当初你皇爷爷太祖就曾遭遇诸弟之乱,致使国家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我现在又怎敢因为争夺皇位而让国家再次陷入战乱!”

耶律阮本来也不是非要跟祖母势不两立,他没想到祖母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于是他也反思起自己的错误:“我父王当年失去皇位,尚且没有兴兵作战,我现在怎么能做他不肯做的事情,不然不也成了不肖子?”

就这样,述律平和孙子终于罢兵言和。虽然双方不再对阵,但述律平依然不甘心数十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她依然不肯承认耶律阮的皇帝身份。耶律屋质只好对她痛下陈言:“主上如今已是正位,太后您还是答应吧。”

一旁的耶律李胡却不知好歹地说:“有我在,耶律阮他怎么能做皇帝?”

耶律屋质看了一眼李胡,说:“这都是因为您残忍暴虐而失去了民心啊。”

述律平听到这里,发出一声叹息,随后望着李胡说:“我一直都宠溺你胜过你的兄长们。孰料还是那句俗话说的对啊:‘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我为了让你能够继承皇位而费尽心机,不是我不想立你,实在是你没有这个能力啊。”就此,述律平承认了耶律阮皇位的合法性。

不久依据双方约定,耶律阮渡过横江,抵达上京。耶律阮此时才正式即位,史称辽世宗。

不久,述律平却又反悔了,她联合李胡计划发动政变,结果还未起兵,就被人告发了。耶律阮看他们死性难改,便将他们强行迁居到了阿保机的祖陵所在地祖州圜土(今内蒙古巴林左旗石房子村)。述律平开始了被监禁的生活。

虽然述律平失去了自由,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她的身体一直很好,甚至等到了耶律阮的死亡。

天禄五年(951年),因为属下叛乱,耶律阮在梦中被近侍用刀砍死,他终究用另一种方式重复了父亲的悲剧。当消息传到述律平的耳朵里时,无疑,她有了那么一丝快意。

耶律阮死后,耶律德光之子耶律璟即位,改元应历,后世称其为辽穆宗。耶律璟是大辽历史上最著名的昏君和暴君。他安于享乐,夜晚喝酒作乐,白天睡觉,被人戏称为“睡王”,而且他杀人如麻,嗜杀成性,由此将辽国带入了史上最为黑暗的十八年。

耶律璟即位后,释放了叔叔李胡,但并没有让述律平返回京城。两年后,应历三年(953年),七十五岁的述律平在卒州逝世。同年十一月,她与阿保机合葬于祖陵,谥号“贞烈”,后改谥为“淳钦”。

七年后的初冬,她最心爱的儿子李胡因长子谋反被牵连入狱,不久死于狱中,年五十岁,而这些,已经与述律平无关了。几十年后,辽圣宗时,追尊耶律李胡为“钦顺皇帝”。后改谥为“章肃皇帝”。

就这样,在述律平和耶律李胡逝世几十年后,李胡终于成为了大辽的皇帝。而这一天,恐怕生前的述律平做梦都没有想到,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在中国历史上,像述律平这样强势又颇具智慧的女性凤毛麟角,她外可以御敌,内可以定家。细想来,她和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颇为相像。一样的在丈夫去世后临朝称制,一样有残害儿子之举,她们坚决,她们狠心……然而跟武则天相比,述律平还是缺乏治理天下的智慧,因为自己偏爱某一个儿子而导致大辽陷入纷争,这是她巨大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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