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花正和宿舍里的几个姐妹们说着她的对象,突然听见有人在楼下喊她,待细一听,正是她们从火车站回来时在门口等她的同学李威福。张雪花知道,李威福和蒋振明同在一个宿舍,他这时来喊她,肯定是蒋振明又出了事。她也顾不得多说话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李威福正在女生楼门口焦急地转悠着,见张雪花出来,就一个箭步蹿过来说:“快,蒋振明吐了一地。他闹着要找你,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来叫你了。”
张雪花一听急了,她把捏在手里的那块馒头一扔,跟在李威福的后面没高没低地就跑。因李威福早给门房说了,所以张雪花也不用去打招呼,只跟着李威福顺楼梯往上跑。还没到男生416宿舍门口,张雪花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李威福脚快,他先跑上前去推开了门。这门一开,紧跟在李威福后面的张雪花只觉得一股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她刚要捂鼻子,却见蒋振明在地上乱跳乱喊着,几个男生正前推后拥地拉着。地上到处是蒋振明吐的脏物,那些脏物还闪闪地发着金光。
李威福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走到蒋振明跟前大声嚷着:“你们都放开。蒋振明,你仔细看看,你老婆我给你叫来了。”那几个男生放开了蒋振明,蒋振明摇摇晃晃地看着踏稀泥缓缓而来的张雪花,硬着舌头说:“你干吗去了?我今天找了你一天都没见上你的影子。”张雪花有些生气地说:“你骂了我一个下午,还说没见。你问问你们宿舍的人就知道了,我转了一天都没吃饭,在这儿你又骂着不让我吃,我刚过去吃点东西,你又喊了过来。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吧,更何况,我这么长时间地待在男生宿舍里是什么意思!”
蒋振明睡眼惺忪地看着张雪花,又傻笑着说:“你来了,来了好,我难受,我想睡觉。”
张雪花过去把蒋振明扶到床上,蒋振明顺势倒下。张雪花用力揪着蒋振明的衣领说:“你用点劲,先别躺下,衣服这么脏,躺下把床单都弄脏了。你等会儿,我把衣服给你脱了再躺。”
说着,张雪花就解蒋振明的外衣纽扣,李威福看张雪花解得吃力,就过来帮张雪花把蒋振明的外衣外裤都脱了,这才放蒋振明躺下。张雪花又到蒋振明的衣橱里挑了件干净衣服拿出来,放到蒋振明的头顶后,又拿过毛巾,挎在蒋振明的床沿上边给蒋振明擦着脸边细声细气地说:“你看你吐成个啥样子了。”
蒋振明的脸色煞白煞白的,他耷拉着一双眼皮轻声哼着。张雪花又说:“你肚子吐得空空的,半夜里要是饿了,有李威福打的馒头,就在碗橱里,你自己起来取上吃去。”蒋振明依旧哼着。张雪花接着说:“快关楼门了,我得过去,你好好睡觉,别再乱嚷着吵别人。你的衣服我在你头顶上放着,你不要再瞎乱翻着找了,这件脏的我拿过去给你洗洗。”
蒋振明微微睁开双眼,手胡乱摆了一下。张雪花把蒋振明的手拉着压到被子里说:“秋凉了,半夜里要操心盖好,别再乱嚷。”
蒋振明又轻轻地哼了一声。张雪花摸一下蒋振明的脸,便抱着脏衣服走了。
女生宿舍楼312房间里的倪茗菡几个因张雪花突然被人叫去,她们不知什么缘故,只焦急地边聊天边等她回来。
不想,张雪花回来一句话没说就提上盆子去了水房。倪茗菡几个看张雪花没理她们,就笑着说操了会儿闲心,还把一宿舍的人累得说不成。但张雪花回来,她们也就能安心地睡了。于是大家又笑着说了会子爱情之类的玩话就各自睡觉去了。
也许是今天过于劳累的缘故,不长时间,整个宿舍就沉入一片鼾声之中。突然,倪茗菡看到一个穿着红色睡裙的女孩从她的身边轻轻掠过。倪茗菡失声问道:“你可是去看大海?”那女孩向她招手轻盈一笑说:“不,我看见了湛蓝湛蓝的天。”她的笑声很纯,却走了。倪茗菡奇怪地想着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凝神地望了望,却身不由己地跟在了那女孩的身后。
那女孩引倪茗菡翻过几座高山,便到了倪茗菡家。倪茗菡看见她大和她妈正忙着收粮食,她大哥的砖厂也已有了雏形,她嫂子正忙着喂鸡,那些鸡抢着啄食,涌到一起时却成了一簇盛开的鲜花。倪茗菡不知其意,正暗自纳闷,那红衣女郎却又拉倪茗菡轻盈而起。她们穿过一片苍林,又来到一条小河边。那潺而流的小河清澈见底,水草纵横,虾舞鱼游,蟹引蚌随,宛若江南春游,令人心旷神怡。倪茗菡正觉心爽之时,突见一条大鱼追赶着一群小鱼从她的面前一闪而过。倪茗菡暗自想着:“这河水看似平静,实际下面并不安宁。”
那女孩看倪茗菡在一旁出神,便过来挽住倪茗菡的胳膊,她也不说话,直是个笑。倪茗菡见那女孩笑脸灿烂,眼里却奔出些含而不露的神秘,给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正当倪茗菡从心底感叹那女孩的气质时,那女孩却拉着倪茗菡的胳膊轻轻一跃,飘然过河去了。倪茗菡直觉头有些眩晕,还没站稳,那女孩又拉她飘过一片沼泽地。沼泽地的另一端,是一处残墙破垣。那女孩拉倪茗菡到残墙处落下说:“这里有一点未尽的历史,你仔细品味吧,它将带你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有一条青线,一条绿线,一条红线,它是由人、自然与梦合凑而成,能否穿越,全在你的选择了。”
倪茗菡觉得这话有弦外之音,刚想问,一转身,那女孩却不见了。其实这阵夜色并不很深,只是天空中没有了月亮。倪茗菡好奇地搜寻着,幽情的晚风在附近的石缝里窜来窜去,像是在窥视倪茗菡眼睛凝视的方向。警戒的感觉提醒着倪茗菡,得赶快离开这个可恶的地方。倪茗菡在乱石堆里做着浑身的努力,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些六角石在她的脚下滚来滚去,每颗石子都亮出一把发出凶恶之光的锐利钢刀。
那凶光越逼越近,倪茗菡明显地感觉到有一把利刃划破了她的脚趾,断肠般的疼痛传遍全身。倪茗菡抬腿猛跨一步,随即转身一看,在她刚站过的地方已留下一双鲜红的脚印。那些六角石嗅着鲜血而来,倪茗菡又跨过一步,她听见身后有嘈杂声,于是又转过脸去,见那些六角石竟扭到了一处。倪茗菡在想,它们或许是为战利品做着胜利的决斗吧!但这是一个逃离的良好时机,倪茗菡奋步一跃,便跳上了一座小小的山头。这里长满带有棘刺的草,这些草盖住了整座山头,山的四周却是悬崖并隔着峭壁。尽管这里的星光很暗,但在模糊中,那些野草狂傲的面孔和露在外面长长的凶残的牙齿却依稀可见。倪茗菡小心地穿梭在它们的空隙之中,努力寻找着出路。但在山的周围,满是深渊和峡谷,且有几根棘刺已缠住了她的双足。
倪茗菡心想: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于是她顺着小山的边缘寻去,想找一个出路。终于,在小山的东侧,她发现有一根细细的藤蔓自峭壁攀缘而来。尽管前方峡谷深不可测,但这藤蔓是离开这座恐怖山头的唯一希望。倪茗菡拽上这根藤蔓,在无处落脚的峭壁上艰难地行进着。她满头大汗,浑身发酸,正想退去,一回头,却看见甩在她后面的那些藤蔓已一截截地断去,只剩些怪草在下面来回地张望着。
倪茗菡使劲地拽着这根藤,她觉得自己在往下滑,那藤蔓上的叶子也被她的双手捋了个净光。倪茗菡累得无力再奋挣了,她微闭着双眼,等待着厄运的降临。正当此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了她。她觉得揽她的人很亲切,却没有看清他是谁,唯有身子轻盈地随他而上。
当太阳升起时,倪茗菡爬上了峭壁,峭壁之上豁然开朗。倪茗菡也顾不得别的,只忙着寻找刚才帮她的那个人,那人却不见了。倪茗菡想着他是迎太阳去了,也就迎着太阳向前走了一程,眼前又是一片丛林挡住了去路。倪茗菡正焦急着,脚尖一踮,竟在不觉中飞了起来。倪茗菡感受着这种飘摇的滋味,脚下又是一片开阔之地。那开阔地处,莺歌燕舞,花红柳绿,紫气如烟,有古城迎朝阳立于其间,气势斐然。
倪茗菡想起自己曾到过这里,就连这里的气息都是那么的熟悉。但她又想不起自己何时来过。她便轻轻落下,沿楼梯盘旋而上。在楼梯的顶端,果如那位红衣女郎所说,横着一条青线和一条红线,中间隐藏着一条绿线。倪茗菡刚想穿越而去,却见对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刚才揽了自己一把的那个人!那人背对着倪茗菡,倪茗菡仔细地端详着那身影。她觉得这身影很熟,但想不起他是谁。
正当倪茗菡发愣之时,只听那人长吟道:“山险峰高,路途不可多逍遥。往岁清苦,笛咽肠断处。怅然回首,风雨天涯路。今何往,为向霄汉,星月携来舞。”
倪茗菡听出,这是丁永春的声音,这首词正是丁永春送给她的笔记本上写的那首。倪茗菡觉得奇怪,心里想着:“他怎么会在这儿呢?”但倪茗菡仍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也随口长吟道:
“红霞万丈光芒,风轻露珠滚滑。今日向古城,直说梦断天涯。问君何醉,惊得遍地山花。”
那人听到倪茗菡的声音,便转过身来。倪茗菡一看,果然是丁永春,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丁永春伸开宽厚的肩膀,一把将冲过来的倪茗菡搂在了怀里,他们互相倾诉着别后的思念之情。倪茗菡直觉得丁永春搂她越来越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微微地战栗着,想喊丁永春松开,一抬头,却发现搂着她的不是丁永春,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怪兽!
倪茗菡惊得尖叫了一声。
宿舍里的人被倪茗菡的尖叫声惊了醒来,忙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