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到,福在朝暮间,祸从旦夕出。正当倪茗波看顾巧芸无事,收拾着要去厂里上班时,顾巧芸突然又喊着肚子痛。茗波妈手搭上一试,顾巧芸的肚子鼓鼓的,茗波妈紧张地说:“我怎么觉得巧芸还怀着一个。”倪茗波笑着说:“要是生个双胞胎才好呢!”
这时顾巧芸疼痛难忍,不一会儿,她竟生下足有二升的一个血块来。茗波妈一看紧张得冒了一身冷汗,她忙催倪茗波去叫马生云女人。等马生云女人来时,顾巧芸已不省人事了。马生云女人大吃一惊,忙跑回去抱来几瓶盐水,脚手四管齐下,给顾巧芸打起了吊针。好大一会儿,顾巧芸才喘了口气。
马生云女人看顾巧芸喘了口气,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倪茗波也感觉到轻松了许多,他趴到顾巧芸头顶上问:“你感觉咋样?”顾巧芸微微地点了下头。倪茗波又说:“今天第一窑砖要出窑,我放心不下,得到砖厂去一下。”顾巧芸气息微弱地说:“你去吧,我不要紧的。”倪茗波想着有他妈和马生云女人守着,就去了砖厂。
太阳落山后,倪茗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见顾巧芸还打着吊针,就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还没好?”他妈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上了一下能好?何况还流了那么多血呢。”
倪茗波趴炕上看了看躺在顾巧芸旁边的憨娃娃,又看了眼顾巧芸。顾巧芸紧闭着双眼,似睡着了。倪茗波就没打扰,悄悄起身到锅台边吃饭去了。
吃过饭后,倪茗波长嘘短叹地到耳房去抽烟。因还有几窑砖没出,第二天一早,倪茗波又去了砖厂。中午回来吃饭时,他进门一看,炕上躺着的顾巧芸分明成了个死人。倪茗波赶忙趴头顶问:“你感觉咋样?”顾巧芸听有人说话,眼皮微微地动了动,想睁却睁不开。倪茗波见顾巧芸翕动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便有些着慌地说:“怎么成这个样子呢?”茗波妈哭丧着脸说:“整整一个上午都是这样的,我想赶中午就能缓过来,谁知还没个动静,我心急得出进跑了多少趟,就等着你回来。”倪庆山也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
倪茗波到门口看了眼他大,又转进来说:“眼看人没相了,还不赶快送到医院去,在这等啥呢?”茗波妈说:“刚坐下月。咱这里讲究,在月子里是不能出大门的。你不要急,马生云女人刚出去,我想水挂上就会好的。”倪茗波望了眼他妈,又将耳朵搭到顾巧芸的嘴边一听,顾巧芸的呼吸竟一丝也听不见。他起身说:“妈糊涂了,咋还这么固执。我叫马生云女人去。”便走了。
倪茗波到马生云家,马生云女人也刚进到屋里,见倪茗波来,便拉住手结结巴巴地说:“巧芸的情况我知道,你来了正好,我给你说了,你心理上要做好准备呢。”倪茗波听了心里一紧,忙问:“怎么了?”马生云女人说:“刚才我去看时,巧芸脉软气弱的,可能不行了!”
马生云女人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在倪茗波听来却如万钧的雷霆,他脑子嗡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马生云女人推把倪茗波说:“快回去准备去。”倪茗波滞呆呆地转过身,跟着感觉跑回了家。顾巧芸依旧那种姿势躺着,苍白的脸上一个血丝也没有。倪茗波有些伤心地跑到炕边,抱住顾巧芸的头就哭。顾巧芸的眼里也滚出了两颗小小的泪珠。
倪茗波一看顾巧芸还能哭,他心里一亮,想道:“能哭说明她还有感觉,有感觉就还有救。不行,这女人是我的老婆,我要救活她,不能让她就这样死掉!”想到这里,倪茗波转身就往出跑,倪庆山忙问:“茗波,你干啥去?”倪茗波说:“我叫马生云女人过来帮咱们把巧芸护送到医院去。”倪庆山说:“婊子个儿吧,平时把女人当回事,能这样?”倪茗波支吾着,倪庆山怒道:“快滚,还等啥呢!”倪茗波拔腿就跑,到马生云家,马生云女人推辞着不敢来。倪茗波没法,就小跑着到街上,找到他的一位刚调到医院不久的同学。在倪茗波那位同学的帮助下,倪茗波及他大把顾巧芸送到了医院。
医院里大夫一诊断,顾巧芸因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否则生命就有了危险。这下可难坏了倪茗波,他跑去找来倪茗涛,几个人把血都化验了,竟没有和顾巧芸血型相同的。倪茗涛又去问了好多工人,有愿意输的,却都对不上血型。
眼看顾巧芸一步步地迈向死亡,倪庆山瘫坐在地上抽着闷烟,倪茗波坐在另一边耷拉着脑袋,听信赶来的亲戚也都紧张得团团转。猛然,倪庆山扔掉烟头跳了起来。倪茗波不知他大咋了,也慌忙站了起来。倪庆山说:“茗波,你快回病房去看好巧芸。你有个堂姑在市医院,我问下她能否想个办法。”倪茗波说:“从市里到这儿得四五个小时,等血送来人早没了。咱们还是在这儿想办法吧。”倪庆山怒了,他大声吼道:“滚你大的头吧,你空坐着能有啥办法?还不快去!”
倪茗波再没敢多说,只悄悄地进了病房。倪庆山看倪茗波进去,忙转身向邮局跑去。邮局的人知道倪家出了大事,忙帮倪庆山拨通了市医院的电话,倪庆山接过电话一问,他的堂妹刚好在。倪庆山一阵惊喜,他顾不上喘口气,就把情况简要地说了。他那堂妹一听情况紧急,赶忙将血买好,租了辆车,仅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石台。
倪庆山见血送来,忙迎上去拉住他妹子的胳膊,一句话没说出口,就光顾着流泪。倪茗波听外面吵吵嚷嚷的,也从病房跑出来一看,他姑果然捧着一个盒子向这边匆匆走来。倪茗波两眼发花,腿一软,就坐地上不能动了。好大一会儿,一个大夫出来叫倪茗波进去签字,倪茗波这才醒悟过来。他跟那大夫进去,只见医生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纸,他双眼模糊得竟连一个字都看不清楚。
那大夫见倪茗波没有反应,以为他不识字,就拿起纸将上面的条款念了一遍,然后手指着一个地方让倪茗波把自己的名字写上。
倪茗波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好,心里想着:“这也许就是老婆的判决书了!”
那大夫将签了字的纸拿起来看了一遍。倪茗波脑子里这会儿空荡荡的,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倪茗波猛然想起顾巧芸还躺在病房里,那些大夫要给顾巧芸输血。他想去看,腿却不听使唤,只心里想着:“我这腿是怎么了?想我和巧芸结婚这么几年,虽然没有过看蔡万通家桃花的那种感觉,但也算夫妻一场吧,她若死了,我怎么办?”
倪茗波正想着,他妈喘着气跑过来说:“茗波,巧芸的血输了吗?我心急得没办法,茗茹放学回去我就赶着来了。”这时顾巧芸父母也得信来了。倪茗波见医院门口乱麻麻的,他和谁都懒得说话。事实上,他这会儿脑子里除了想顾巧芸外,再连什么都不会想。
顾巧芸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眼睛依旧紧闭着。在床的四周,围满了穿白大褂的,其中一个见倪茗波进来,忙喊着说:“马上开始输血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关键就是前半个小时!”茗波大在外面乱转着。茗波妈和顾巧芸父母及倪茗涛呆呆地坐在另一张病床沿上,他们听大夫说马上要输血,也都紧张地围了过来。一个大夫挡住说:“有一个过来就行了,其他的都坐远点,别影响了输血。”茗波妈就让倪茗波到前面去。
倪茗波恍恍惚惚地走到顾巧芸的头那边,轻轻地蹲下,看着顾巧芸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从那面孔上可以看出,顾巧芸显得那样的安静祥和,唯有一丝象征的气息自鼻孔悠悠而出。倪茗波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在模糊中,他看到顾巧芸实际上很漂亮。倪茗波想着,顾巧芸要是醒着,他定会拥她一下,或是吻她一下的。
他还想起,他还没吻过顾巧芸呢!
但顾巧芸只是静静地躺着,且一丝也没有动过。她的神态里,没有哀愁,没有怨叹,只有一脸的洁白。倪茗波不知为什么,竟想到了生离死别,想到了奈何桥,在奈何桥头,一个人扬手垂泪,像是顾巧芸。不,那怎么是奈何桥呢?奈何桥谁也没见过,顾巧芸更不会到那里去的,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过。
倪茗波把顾巧芸的头往自己的怀里挪了挪。顾巧芸依旧那样的安详宁静。倪茗波却一头的冷汗,他看着那些大夫紧张的样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倪茗菡看着倪茗源的来信,伤悲此起彼伏,泪也狂倾而下。
无声的哀戚,让整个宿舍也变得死一般的沉静。杨清华几个看着倪茗菡流泪,却不敢出声。正在这时,倪茗菡突然起身向外走去,直惊得宿舍里人个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