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文冰
母亲很喜欢吃水果,可是像我们家那条件,很昂贵的东西想一想也都是奢望。所以不论春秋冬夏,母亲吃的也大抵是苹果橘子之类。这些年生活条件好多了,母亲可以一年四季都吃得上苹果。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拿出又红又大的苹果,仔细地削了皮给我吃,她知道我爱吃甜食,就坐在一边含了笑看着我。我把母亲装苹果的袋子拎出来,打开一看不禁赞叹说,娘,您这苹果放得真好。父亲在一旁插话说,好个啥,那是她把烂的都吃光了。我一怔,母亲瞪父亲一眼又笑着说,别听他瞎说,娘吃的苹果好着呢。我抬头冲母亲一笑,娘,让我也给你削个苹果吃吧。母亲的眼睛一亮,伸手把水果刀递给我,刀尖向着自己,刀把冲着我。
父亲这人脾气很好,但有时候倔起来却蛮不讲理,固执得可爱。他爱干净,在家里闲不住,走到哪里都夹着把扫帚,扫扫捡捡。那次是父亲刚扫过了堂屋的地,一尘不染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剥了花生,把皮顺手就丢在地上,父亲就耐心地一遍一遍地替她扫。如是再三,母亲发火了,劈手夺过扫帚掼在一旁说,你就不能等等再扫,我看电视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头都晕了。父亲没有搭话,转身捡了扫帚继续他的工作,母亲坐不住了和父亲吵了起来。我就在隔壁偏房午睡,被他们吵醒揉着眼睛过来。刚一进门,他们立刻住嘴,互相对望了一眼,父亲笑着解释,看看你娘这么大年纪了,看个电视就大呼小叫的。他的嘴咧开挂着不自然的笑,母亲看看父亲堆满脸的皱纹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在家里,弟弟向来是没大没小的。他长得高高大大的,一米八几的个子却总像个孩子,要不在院子里撒欢儿,要不就一天到晚缠着我捣乱。他不怕父亲,母亲对他就更没威慑力,在家简直是无法无天。他管父亲叫老头儿,母亲叫老太太,管我叫山鸡。我就很纳闷,我哪点看起来像山鸡?只要在家,他都这么乱叫,时间长了,有时候他叫我,我竟然不自觉地应声而到。去年,弟弟应聘到一家企业工作,做销售经理,整天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颇像那么回事儿。第一次去他单位找他,他接到我的电话老远就迎了出来,抚着我的头说,山鸡,你咋过来啦。我恼怒地拨开他的手,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一进他的公司,他的脸上没了那种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让我走到前边,逢人便恭恭敬敬地介绍,这是我大哥,大老远从郑州来看我!我的脸刷地红了,几乎走不成路,偷偷地看看弟弟,他好像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爱。他们没有用到一个爱的字眼或者是表情,也没有用我所熟悉的爱的表达方式。可是我感觉到了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爱,那份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关怀和尊敬。这种爱不需要语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是多余的,它是那样的细致入微,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却又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