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以为颜远山纯属作秀,现在消除了歧见心里反倒像空了一块。从众叛亲离到误会渐深,颜辛就像在苦中作乐,一旁还有人煮鹤焚琴,冷暖争衡。
她想见颜远山。但像他那样风头无两的头面人物,想见一面都得提前预约。她不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秘书不会放在心上。她坐失了那么多机会。以前不想见他的时候嫌他总在自己世界游走,现在想见了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
颜辛暂时安全,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息。过去朝乾夕惕,现在每一刻都由她自己做主,她买了些时令蔬菜洗手作羹汤。色香味美,养补相宜。锅里温温吞吞煮起来,冒起泡,她盛起来舀进保温桶里,准备给沈嵁带去。
手机嗡嗡作响,她摘了围裙去接电话。
因为换了手机,除了沈嵁的其他号码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想都没想就接通,“喂,您好。请问找哪位?”
那端旋即传来一个温婉成熟的女声,礼貌又亲切地说:“你好。是颜辛吗?我是颜思恬的妈妈,想请你喝杯下午茶,你有时间吗?”
颜辛愕然。她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怔了怔,未几答应道:“您告诉我时间和地点。”
住了一个月院,颜辛把陆总的几条干道和小路弄熟了,轻车熟路走到住院部,进门的时候小战士一敬礼就要喊“嫂子好”,被颜辛噤声的手势打断了。颜辛把保温桶换到另一只手上,温声问:“你们队长吃过饭了吗?”
“还没呢。饭来了,但是队长还在里面换药。”
颜辛扒开袋子揭开饭盒盖子看了看,转而问身旁的小战士:“你吃过了吗?”
小战士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笑嘻嘻地说:“还没呢。”
“你们这几天都辛苦了。你把这些拿去吧,我给他带了别的。”
小战士理解她的心情,也不再别扭推辞,心领神会地接过道谢,说完还是说,“队长是我们的头儿,我们照顾他是应该的!”说完就使着眼色跑开了。
颜辛刚蹑手蹑脚把门推开一条缝就听到里面的对话。
“别勒断了。”
“不会的。你的肌肉比我的还壮。很疼吗?”
“我说的是绷带。”
冯剑豪听他这么说马上扔了手中的东西,看在他重伤的份上没一巴掌呼上去,忍了忍青筋暴起,等太阳穴的抽搐停了,才心平气和地说:“刚才人家小护士在的时候你不让人家近身,非得难为我这个非专业人士。你这不是折腾我吗?”
沈嵁不管这些,低头正色说:“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
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门开了,一猜就知道来者何人,马上换了脸色,笑着对冯剑豪说:“我的午饭到了。”明显意有所指。
偷听人说话被抓包,颜辛连忙闪身进来,心虚却佯装没事地说:“我来给他包吧。”
沈嵁闻言张开双臂,笑着说:“无任欢迎。”
冯剑豪主动让位,笑得直摇头。
其实冯剑豪都包扎得差不多了,伤口都已经被挡住,颜辛双手配合着,一圈一圈从前胸绕到后背,再绕回来,他一直那样抬着手,难免会累,颜辛建议他:“你可以稍微放低一点。”
沈嵁就照她说的放低了点,两只小臂都搭下来,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包,突然问,“你的伤还疼不疼?”
颜辛摇摇头,接下来就冷场了。
等包好了,颜辛把放在桌上的保温桶拿过来,拿勺子给他把汤糊吹凉。
沈嵁左边吃一口菜右边抿一口汤惬意地享受她提供的温馨服务,眼睛却还不忘盯着她,趁她不注意,吻了吻她拿勺子的拇指。
外面送来盒饭,颜辛就顺道就一起解决了。
用完餐闲来无事,沈嵁想着法子打发时间,提议给她唱歌助兴,颜辛此刻和他并肩挤在病床上,懒洋洋的靠着旁边空床上拿来的枕头,偏头问他:“除了军歌你还会唱什么。”她刻意挤兑他,为他刚才捉弄雪恨,挑衅说,“你们唱歌不都是一个调吗?”
其实沈嵁原本打算给她唱摇篮曲催眠,他从来没有哄过她睡觉。但是她这么说马上就不乐意了,当即反驳道,“你觉得有爷不会的吗?你知不知道我会唱美声。”
嘴张大了唇往里面收一点唱出来的不就是美声吗,“通俗歌流行歌也能遛两句。”
颜辛闻言和他开玩笑:“那你就用美声唱两句青藏高原。”
“我们男的一般唱不了那么高。”
“那要是这里切了呢?”颜辛指着他下面的小朋友轻描淡写的说。
沈嵁却脸凑近了,正经坦诚地说:“切了也唱不了。”看着她无言呆住的样子,又补充道,“不过切的过程可以。”
颜辛从来不知道他口才这么好,病床之上身负重伤还能苦中作乐,跟他在一起哪怕开黄腔也是高兴的。她终于敢敞开心扉,说从前不敢说的话,无论放声大笑还是大哭。她扶他靠上枕头,往他肩上靠了靠,半晌心服口服的评价,“你胆子真大。”还没等他回应又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刀,看着他说,“我说的是色胆。”模仿刚才他对冯剑豪说话的句式。
沈嵁在她额头上弹了弹,语气危险地说,“胳膊肘往外拐?嗯?”
颜辛忍不住笑出来,反问他,“你胳膊肘能往里拐吗?”
秋日静好,他们就在病房里聊了一中午天。
到了约定时间,颜辛来到指定的咖啡店。
穿着雍容的女人满身珠光宝气,保养的很好,看起来没有半点五六十岁的痕迹,颜辛四处找人被她看到,她非常优雅地招了招手,叫来服务员,替她要了杯同样的蓝山。
普通的小咖啡店赚不到多少钱,可这家店却仗着后台盈利,连店面都在最繁华的街段,这一爿就要贵上几翻。颜辛以前听说过,至于为什么没来过,一是因为没有时间,二是因为天价消费,这一杯蓝山无疑是名符其实的奢侈品。
对面的贵妇扶着咖啡杯,看着她,停止了搅动,等服务员端上咖啡,向她推荐:“尝尝吧,这里的都是正品。”
这种像极了灰姑娘遇上白马王子,豪门纠葛不断,恶婆婆上门递支票。这令颜辛感到非常难受,直入主题诚恳地说:“您有什么事请直接说。”
齐淑华微笑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今天就是来替思恬道歉的。她年纪小不懂事,请你见谅。不要责怪她。”
看样子是为了上次绑她查肾的事,颜辛稍微松了气,表态说,“我不会告她。”
颜辛说的话句句饱含警惕和敌意,齐淑华一笑而过,大方又温婉,她漫不经心地说:“我听思恬说了。你也是颜家的女儿。”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却让颜辛背上渗出冷汗来,用称呼示身份,也是在提醒她不管从前如何,她现在是颜氏正牌的当家主母。不管她怎么强调没事,都一定来者不善,颜辛紧张地攥住咖啡杯的手柄,静了静,镇定地解释:“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您的女儿跑来找我要肾,我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父亲存在。”
她以眼还眼,谈过去和现在,先发制人的强调她们有错在先,最后鲜明地表示不会对她们产生干扰。
富道人家弯弯绕的心思深沉难懂,她不想卷入其中。
齐淑华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抬眼继续说:“你知道他生命垂危,那你知道他找律师立了遗嘱吗?”
颜辛如遭雷击也立刻明白了齐淑华的来意。突然冒出的陌生人无声无息分走了家产,的确是荒谬而不合理的事,颜辛缓缓声明道:“我确实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如果冒犯了您我感到很抱歉。如果可以请您让我见他一面。”
她说完有点后悔,她这样兴师动众去找颜远山,就算是脑子光洁如镜,也必然能想到肯定有人找找她七嘴八舌的说了些话。
但她现在想见颜远山。
齐淑华想了想,做了让步:“我可以帮你见他。但你不要直接提遗嘱的事。懂吗?”
颜辛点头表示明白,心里既高兴又不安。
“队长,嫂子去的不是中心医院啊?”负责跟踪保护颜辛的小战士一头雾水的看着颜辛进了咖啡厅又独自出来。
打扫战场的时候,数十具尸体都尸骨未寒,其中几个不小心就一枪射穿脑袋,整颗颅骨都没了。
因为具体人数无法确定,匪首是否歼灭都还得打个问号。冯剑豪派了人实时防护,沈嵁不放心颜辛,给她那边也设了人手,顺道提及她的工作单位,可现在却与情况不一致。
沈嵁接到电话也不明状况,吩咐他跟着人,确保安全就行。
挂掉电话他默默盘坐在病床上,握着手机,墨黑的眼眸深深。
他总觉得颜辛有什么事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