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辛摇了摇头,扶在他手臂上冷静的说:“我没事,自己可以处理好。你这几天要没事就去你爸那儿看看吧。”
沈嵁皱了皱眉,“你着急赶我走?”
他这样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带着从未见过的凉薄,这样的沈嵁颜辛已经是第二次见。都在提到他父亲的时候。他以非常男人的方式帮助了自己,她反倒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难怪他会生气。
站在他的立场上,如果现在是他调和颜远山和她的关系说服她去见颜远山,她说不定也会是这样的神情,只是她永远没有去见颜远山的必要。所以她理解沈嵁的感情,怔忡了一下就解释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在意你,所以同样关心你的家庭。”
沈嵁此刻听了她的话,眉眼间残余的冷意渐渐消退,沉默了几秒沉沉地说:“我知道了。”看着她那样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楚楚可怜,他的呼吸有点不畅,“我下午去订票,去了之后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这样不要紧吗?”
颜辛闻言有些愕然,把他眼底的情绪看进心里,问:“春节也不能回来吗?”
沈嵁把她收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闭上眼缓缓说:“把假留到我们结婚。”
也许因为他提到结婚,她蓦然就红了眼眶,吸了口气,亲昵的叫他的名字。良久他没有反应,又完全看不见他的神情,颜辛动了动,反而被他抱的更紧:“让我再多抱一会。”
可是这里是楼梯边上,经常有人从这里经过……
算了吧,一定不会有人来。
因为她也不想让他放开。
沈嵁刚才那几句话化险为夷全院风闻,年轻单身的女同事都朝颜辛挤眉弄眼,满脸戏谑,纷纷考问英俊帅气的成熟男士和她是什么关系。办公桌旁佯装不在意的实际上也都竖着耳朵在听。
上次旅行同行的年轻妈妈看颜辛被逼问得不行,出言替她说:“那是颜医生的男朋友。”
此言一出,像重磅炸弹一样轰的炸开了。大家闻言都惊呆了,颜医生一辈子单身的传言不攻自破,这怎么可能呢?!
看着众人精彩的表情,沈嵁得意极了,美美笑着卖乖:“欢迎你们来参加婚礼。”
帅哥开口了!帅哥是别人家的了!冰火两重天让笑眯眯觊觎的单身女性很挫败,从阴影里走出来又纷纷撒花祝贺——英雄救美的情节固然让她们很振奋,却也没到以身相许的程度。男色诱人,又哪里比的上终身幸福呢?
辛妍艳跟着师父在手术室的值班室桌子上小憩了几个小时,出来眼袋重得像熊猫。看见她,刚才聚着的人都回去工作了。辛妍艳长着一张可怜兮兮的无辜脸,本性中的善意让她们充满了同情。这姑娘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活得卑微又辛苦,情不自禁让人想用鼓励的眼神说“加油”“一切都会好”。没有敌意,只是漠不关心。
辛妍艳在外面听到她们笑声朗朗的祝福,明知故问:“你们要结婚了?”
颜辛要顾及她的感受又要尊重沈嵁,不提“八字还没一撇”,只说:“还没有递报告。”
辛妍艳甜甜的一笑:“那到时候我给你当伴娘吧。”
“好啊。”颜辛莞尔。
沈嵁订的机票两三个小时就有回音,颜辛却不能去机场送他,沈嵁那辆车是从冯剑豪那儿的车库借的,要开车停到那边的停车场再打车去机场,辗转几程,有些麻烦,原本沈嵁就不很乐意,现在还要兜这么一大圈,颜辛觉得愧疚,送他下楼。
午后的医院很宁静,病人都在午休,院子里看不见人,沈嵁就牵着她沿石子路走。
云变得很淡,风变得很轻,这样的静谧让四周变得空旷,不舍的情绪也酝酿得很深沉,让颜辛想起他示爱的第二天清晨。
Z市本就多雨,那晚更下了一夜。积水逆流成河,她却坚持要送他。水很深的地段沈嵁就让她扶着自己的肩沿着花坛慢慢走,他军靴划水的声音一道一道鼓动着耳膜,温热的手掌挨到的地方还是觉得炙热,热腾腾的气贴着她的手心传到心脏,她在悸动,可是扶着那么坚实的臂膀又变得平静。
多么艰难的路。
她明明可以让他一个人走。
可她从没有想过回头。
走到车门口,沈嵁回头给了她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颜辛的泪突然汩汩的流下来,他从前她一直是一个人,现在他给了她无法割舍的爱。她有点舍不得他离开。每当他吻她的时候她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令她感动,令她毫无预兆的哭。
沈嵁看她这样心像被谁攥住了,拧得生疼,把黏在她脸上的头发扒开安抚的吻了吻,哄着说:“别哭了,小姑娘。就送到这里吧。”叹了口气又把她抱紧,“你送我,我还得担心你回来的路上安不安全。”
刚下飞机沈嵁就直奔了京城的师部。
他没穿军装更没有证件,连哨兵都不会让他过,他在树下站了会,掏出手机打电话,单刀直入地说:“我想见您。”
机关的性质特殊,沈参章派了警卫员来接他。
父子关系不论多糟,对身边的人多少要尊敬,沈嵁认认真真敬了个礼,然后跟着进去。
这父子俩的相处模式一直很诡异,既不同于寻常父子互相关爱,也没有短兵相接,甚至连冷战都算不上,只是很少来往。沈参章的警卫员最后一次见着沈嵁已经是三年前,军演的指挥部里。中途有队员走到违规区域,当年几个年轻指挥官里,只有他笃定的对首长说“这不是我的兵。”
警卫跟沈嵁差不多大的年纪,因为调令已经无缘战场,所以对沈嵁又羡慕又崇拜,可今天见着真人,看着他的神情,竟不敢和他说一句话。
到了门口,“报告”“进来”一对换就完成了交接。沈参章打门一掩上就站了起来,沈嵁却在离他好几米的地方站定。
头发零星泛白的老军人和俊颜乌发的年轻战士遥遥对视,一来二往,鲜血缓缓涌动亟待融合。
两人皆缄默无语,还是沈参章先发了话:“坐下说吧。”
沈嵁听话的坐下,半晌沉沉说:“这次来我就想告诉您我要结婚了。”
饶是知道儿子的秉性,沈参章还是心中大震,面上依旧和颜悦色说:“我以为你不会主动和我说这些。”
发妻死后,他就抵死不肯再受他的庇佑,离家独自闯荡,枪林弹雨的闯过来,成为优秀的战士。他欣慰自豪,想起自己走过的路又隐隐担忧,让他磨练又时不时暗中助他一臂。
结婚报告虽然到不了他这里就会批下去,但就算他不说,自己也迟早会知道。既成心照不宣的事实,多年不肯言明,如今却为何坦言,他一向不在乎自己的意见,如今又为何道出?
“爸。我想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沈嵁郑重而恳切地说。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清。不理解时他习惯了对沈参章的厌恶和憎恨,就像挥之不去的阴影,根深蒂固,他们彼此需要一个台阶,而这个台阶的搭建者,不应该是他的父亲。
眼前这个人是多少人心里的英雄。肩担了多少使命,是他赋予了他生命,让他有机会遇见想要守护的人。过往的一切就如云烟飘渺,他不会像父亲那样失手,他会保护好深爱的人。她走的每一步,都会是回家的路。
纵使公务冗杂,他也必然会参加儿子的婚礼。这一声“爸”比任何语言都有震撼力,千百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沈参章的心绪无法再平静。他盼着这个称呼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指望有朝一日,恭敬疏离的“您”字被取代。
到了这一天,他的儿子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不管他看上的是什么样的姑娘,他相信他的眼光,沈参章默了一会,开了口:“置办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他到的就晚,时间已经不早了,沈参章心平气和的出言留他:“你留下来吃顿饭吧。就在这过夜。你从来没有呆过我这里,不知道习不习惯。”
父子俩头一次开诚布公,坦诚相见,沈嵁才发觉,沈参章永远在包容他,理解他,为他着想。他怀念生母,却忘了他毕竟是他的父亲。他感谢颜辛,让他意识到这么深沉的爱。
沈嵁跟着沈参章回来阔别已久的家,他房间的东西几乎没被动过,看的出来有人经常在打扫。他进了门沈参章就放他一个人。他就四处转着。
时隔多年,记忆还是那么深刻。
走到书架前,他捏了一架飞机模型在手里,木然盯着发呆,眉宇间竟隐约凝着一丝怅然。
曾经心无旁骛、放声大胆的说出梦想的时光是多么无忧,他不羡慕,只是愧对了一心一意爱他的人。年轻气盛多少有过自以为是,他盲目的抗拒和爱憎,究竟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