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演唱《小雅》,季札说:“真美呀!忧思但不怀二心,怨恨但忍住不说,这大概是周朝德行衰败时的音乐吧?还有先王的遗民呢!”给他演唱《大雅》,季札说:“宽广呀!声音多么和美。抑扬曲折而本体刚健劲直,大概是歌颂文王之德吧。”给他演唱《颂》,季札说:“达到至极啦!刚劲而不放肆,婉顺而不卑下;紧密而不局促,悠远而不散漫;变化而不过度,反复而不厌倦;哀伤而不忧愁,欢乐而不荒淫;消耗而不匮乏,广大而不显扬,施予而不损失,吸收而有节制;安处而不凝滞;流动而不放荡。五声和谐,八音协调,节拍有度,遵守有序。有盛德的人都是这样。”季札看见表演舞乐《象箾》、《南籥》的,就说:“真美呀!可还不完善。”看见表演《大武》的,他说:“真美呀!周王室的兴盛就是这样吧”看见表演舞乐《韶濩》的,他说:“像圣人那样的宽宏,尚且还有关中不足,可见当圣人不易啊。”看见表演乐舞《大夏》的,他说:“真美呀!那样劳苦而不自以为有德,不是禹还有谁能做到?”看见表演乐舞《韶箾》的,他说:“道德达到了极点,伟大呀,像上天一样无所不盖,像大地一样无所不载。既使有盛大的德行,大概也不能超过这个了。观赏到此为止了吧,如果还有别的乐曲,我也不敢再要求了。”
子产坏晋馆垣《左传》
【导读】
本文选自《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子产陪同郑简公到晋国访问,受到冷遇。子产派人把晋国宾馆的围墙通通拆除,并就此发表了一番振振有词的言论,晋国君臣为之折服。
全篇文章有头有尾,结构完整,叙事富于故事情节性和戏剧冲突性;善于通过人物语言、行动来刻画人物形象,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子产的胆识、机智和善辩,使人如闻如睹、击节叹赏。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1]。晋侯以我丧故[2],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
士文伯让之,曰[3]:“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4],高其闬闳[5],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都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6],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时事。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7],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道路[8],圬人以时塓馆宫室[9]。诸侯宾至,甸设庭燎[10],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隶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B11],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B12],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厉不戒[B13],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B14]:“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以赢诸侯[B15],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
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期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B16]。’其知之矣。”【注释】
[1]相(xiàng):辅佐。郑伯:指郑简公。[2]晋侯:晋平公。我丧:指鲁襄公之丧。左传是叙述鲁史的,所以以“我”称鲁国。[3]士文伯:晋大夫。名句,字伯瑕;[4]完:修缮。[5]闬(hàn)闳(hóng):里门和巷门。这里指馆舍大门。[6]诛:责、要求。[7]庳(bì):矮小。[8]司空:掌管土木的官员。[9]污(wū)人:泥水匠。塓(mì):涂。[10]甸:管理柴薪的官吏。庭燎:庭中照明的火烛。[B11]菑:同“灾”。[B12]铜鞮(dī):地名,在今山西沁县,晋平公筑宫殿于此。[B13]天厉:瘟疫。[B14]赵文子:晋卿大夫赵武。[B15]赢:接受。[B16]“辞之”以下四句:见《诗·大雅·板》。辑:和睦。怿(yì):喜悦。莫:安定。
【译文】
子产辅佐郑简公去到晋国。晋平公因为鲁国有丧事,没有接见。子产派人全部拆掉宾馆的围墙,把带来的车马放进里面。
士文伯责备他,说:“我国因为政令刑罚不完善,盗贼到处都是。诸侯、卿大夫屈驾来见我们国君,所以,才差遣官员修缮宾客居住的馆舍,加高馆舍大门,加厚馆舍围墙,以免宾客担忧。如今您拆毁了它,虽然您的随行人员能够自行戒备,可是,其他宾客该怎么办呢?由于我国是诸侯的盟主,所以,修缮馆舍围墙,用以接待宾客。如果都拆掉,我们拿什么满足宾客的需求呢?我们晋君派我来请问拆墙的理由。”子产答道:“因为我国狭小,处在大国之间,大国索求贡品,没有一定的时候,所以,我们国君不敢安居,搜集我国全部的财物,随时来朝见。碰到你们没有空,不能接见,又得不到命令,不知道接见的时间,我们不敢交纳贡品,也不敢让它日晒夜露。如果交纳,这便是晋君府库中的财物,不经过陈列仪式,不敢奉献。让它日晒夜露,又担心时而干燥、时而潮湿而朽坏,这就加重我国的罪过了!我听说,贵国晋文公作盟主时,宫室矮小,没有观台亭榭,却把招待诸侯的宾馆修得又高又大,馆舍犹如晋君的寝宫。仓库、马房经过修缮,司空按时整修道路,泥匠按时涂饰宾馆房间。各国的外宾来到,甸人点燃火烛,仆役们在宾馆巡视,车马有一定的地方,外宾的仆从有人代替他服役,管理车辆的官用油脂涂轮轴,仆役、马夫,各人照管自己的差事,大小官员展示礼品招待外宾。文公不让外宾滞留,因而不会耽误事情。双方同忧共乐,事情没办妥的,派人巡查。教给他们所不知的,体恤他们所不足的。所以,外宾来到贵国,如同回到自己家里,不但没有灾患,不怕抢劫偷盗,也不担心燥热或潮湿。现在,贵国建在铜鞋的宫殿宽广好几里,诸侯却住在奴隶般的屋囝里。门口进不去车子,而又不能从墙上翻越。盗贼公开抢劫,瘟疫不能预防。外宾的接见没有一定的时间,召见的命令也不可知。如果不拆掉墙壁,没有地方收藏财礼,这就加重我们的罪过了!冒昧地请问,将命令我们把这财礼置于何处?虽说贵国国君逢鲁君之丧事,那也是我国的悲伤。若能奉上财礼,我们修好墙壁再走。这将是晋君的恩惠,岂敢害怕劳苦?”文伯回复晋君之命,赵文子说:“确实如此啊!我们实在德行有失,竟用奴仆们住的房子接待外宾。这是我的过错!”随即派士文伯去就自己的不才表示道歉。晋平公接见郑简公时,礼仪有加,宴会更隆重,然后送他们回去。于是又建筑接待诸侯的宾馆。
叔向说:“辞令就是这样地不可忽视啊!子产擅长辞令,诸侯都因他而得利。怎么能弃辞令呢!《诗经》上说:‘辞令和谐,百姓团结;辞令动听,百姓安定。’作诗的人一定知道这个道理吧。”
子产论尹何为邑《左传》
【导读】
本篇节选自《左传·襄公三十一年》。郑国执政大臣子皮,喜欢家臣尹何的忠心谨慎,明知尹何没有什么从政经验,却把自己的封邑交给他管理。子产诚恳地指出,这样做“不可”,并用形象的比喻阐明自己的观点。子皮恍然大悟,愉快地接受了子产的批讦,让子产执政,并表示连家中事务也交由子产全权处理。
全篇文章,主要通过人物的对话刻画出两个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表达了作者对子产、子皮的推崇、赞美之情。子产的政治远见,待人坦诚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性格特点,以及子皮知错即改,从谏如流的政治家风度,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1]。
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2],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3],侨将厌焉[4],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5],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曰我曰[6]:‘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注释】
[1]子皮;郑国执政大夫,名罕虎。尹何:子皮的属臣。[2]愿:为人谨厚。[3]榱(cuī):椽子。[4]厌:同“压”。子产执政是子皮推荐的,任用尹何不当,自然会影响到子产,所以说“侨将厌焉”。[5]贯:同“惯”,熟练。[6]他曰:往日。
【译文】
子皮想任命尹何治理封邑。
子产说:“尹何年轻,不知道行不行。”子皮说:“尹何谨慎厚道,我喜欢他,他不会背叛我。让他去那里学习学习,他就更懂得怎样治理了。”子产说:“不行。人们喜爱一个人,总是要求有利于他。现在您喜欢一个人,却把政事交给他,这就像一个人还不会拿刀,却让他去宰割东西,这会造成许多伤害。您对人的喜欢,只是伤害他罢了,谁还敢希望得到您的喜爱呢?对于郑国,您是栋梁。栋梁一断,椽子就会坍塌,我公孙侨也要被压倒,怎么敢不对您畅所欲言?比如您有漂亮的锦缎,是不会让人用它去学裁剪的。大的官职,大的封邑,是自身的庇护,您却叫一个初学的人去治理,岂不是对漂亮的锦缎的考虑比对封邑还多吗?我公孙侨只听说过要先经学习,然后才能办政事,还没听说过拿办政事来作为学习的。果真这样做,一定会有所伤害。就像打猎,射箭和驾车都很熟练了,就能获得猎物。如果没有登上车子射过箭,驾过车,一味地担心翻车和被压,哪里还有工夫去考虑怎么打到猎物呢?”子皮说:“说得好呀!我确实糊涂。我听说君子致力于了解大的、远的事情,小人却只注意小的、眼前的事情。我就是小人啊。衣服穿在身上,我了解而且爱惜它;大官和大的封邑是用来庇护自己身体的,我却疏远而轻视它。不是您的这一番话,我还不明白呢。以前我说:‘您治理国家,我治理我的家族,以此庇护自身,这就够了’。现在才知道这还不够。从现在起我请求,就是我家族的事,也听凭您办理。”子产说:“人心不同,犹如各人的脸孔。我怎么敢说您的长相和我一样呢?只不过我心里认为危险的,就把它告诉您。”子皮认为子产忠诚,把政事全部交给他。子产因此能治理郑国。
子产却楚逆女以兵《左传》
【导读】
本文选自《左传·昭公元年》。郑国想以通婚向楚国表示友好,而楚国却阴谋利用婚娶来袭击郑国,因此派伍举率领军队包围了郑国的宾馆。子产派子羽严词相拒,揭露其包藏的祸心,楚国不得不放弃了袭击郑国的阴谋。
子羽的外交辞令委婉得体,柔中寓刚,揭穿了楚国的祸心,防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不愧是“善于辞令之美”的典型。然而,子羽的言论,分明是子产之意。因此可以说,郑国的外交胜利,是子产政治才干和外交谋略的胜利。
楚公子围聘于郑[1],且娶于公孙段氏[2]。伍举为介[3]。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4],乃馆于外。
既聘,将以众逆[5]。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6]。”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7],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8]。’围布几筵[9],告于庄、共之庙而来[10]。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B11],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B12]。小国失恃,而惩诸侯[B13],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B14],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B15]。”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橐而入[B16],许之。
【注释】
[1]公子围:楚国令尹,职务相当于后代宰相。[2]公孙段:郑国大夫。[3]伍举:楚国大夫伍参的儿子。介:副使。[4]行人:官名,执掌朝见访问他国之事。[5]逆:迎。[6]墠(shàn):扫除地面,供祭祀用。[7]贶(kuàng):赐。[8]丰氏:丰,地名,为公孙段食邑,因此以“丰氏”称公孙段之女。而:同“尔”。室:夫以妇为室。[9]几筵:古代祭席。[10]庄、共:楚庄王和楚共(同“恭”)王,为公子围的祖父和父亲。[B11]老:大臣。[B12]而:同“尔”。[B13]惩:使戒备。[B14]距:抗拒。[B15]祧(tiāo):远祖庙。[B16]橐(gāo):弓袋。
【译文】
楚国公子围访问郑国,并且迎娶公孙段的女儿做妻子。伍举担任副使。公子围一行打算入住宾馆,郑国当局厌恶他,就派行人子羽去交涉,于是他们便在城外住下了。
聘问之礼结束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兵士迎娶新娘。子产很担心这件事,便派子羽出面拒绝,说:“因为我们都城窄小,无法容纳您的随从,请在城外设祭祀场地,再听候您的命令举行婚礼。”公子围派太宰伯州犁答复说:“多蒙贵君赏赐我国大夫围,对围说,‘将使丰民作你的妻子。’围设了祭品,在庄王、共王的祠堂里祭告之后才到贵国来。如果在野外赏赐我们,这是把贵国君王的赏赐抛弃在野草间了,也使得我们大夫围不能处在卿的行列!还不仅仅如此,又使得承蒙骗了先君,将不能再做楚国的大臣,恐怕没法回去了!请大夫失考虑一下吧。”子羽说:“小国没有什么过失,如果倚仗大国倒是它的过失。我们想要依靠大国来安定自己,怎奈你们包藏祸心,来暗算我们。小国固然失去了依靠,诸侯却会引以为戒,使大家都恨楚国的欺诈,抗拒贵国君王的命令,使贵国君王的命令阻滞难行,这才是我们最担心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对贵国来说,犹如看守馆舍的人,难道还敢吝惜丰氏的祖庙吗?”伍举知道郑国有防备,请求让迎亲卫队倒挂弓袋进城,郑国同意了。
子革对灵王《左传》
【导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