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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捂嘴

文/王国华

30年前,父亲被摘掉帽子,返城落实了工作。不久,母亲也带着他和弟弟一起跟了回来。但是,他们都没有城市户口,全家四口人,都指着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粮食不够吃,母亲就每月回一次乡下姥姥家,背一袋玉米回来。他和弟弟两个人非要跟着去。来回一百多里地的路程,他们也不说累。看到那一粒粒饱满的玉米,他们心里真高兴啊,终于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他6岁,弟弟4岁。走到一半的时候,弟弟就开始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哭咧咧地不肯起来。母亲先是背着玉米走出一二百米,让他在旁边瞅着,然后回去背弟弟。就这样,一样的路程,母亲要走两个来回。他心疼妈妈,让妈妈蹲下身子,用粗糙的小手去帮妈妈擦汗。妈妈搂住他,笑了。

后来,托了一个有本事的老乡,送了好多的礼,母亲终于进到纺织厂当工人。当时纺织厂招工要求很严,只收未婚女性。母亲和那个老乡联合跟人家撒了谎,说自己还没有结婚。这样,家里每个月就增加了20多元钱的进项。父亲工作忙,母亲也忙,上小学一年级的他,放学以后就去幼儿园接弟弟,然后手拉手回家。父母总是叮嘱他:“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他脆生生地回答:“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

星期天,母亲带他和弟弟到亲戚家去串门。公共汽车上只剩下一个座位,母亲让他们哥俩挤在那儿。不经意间一抬头,母亲看见了自己的车间主任,她急忙和人家打招呼。主任一愣:“哦,是小马啊,去哪儿?”于是,两个人聊起来。这天赶上主任心情好,聊兴很浓。不知不觉地,母亲已经坐过站了,但不敢下车,一下车,就得叫上自己的两个孩子,一叫孩子,就要暴露自己的已婚身份。就这样,母亲跟人家聊啊聊啊,显得很有兴致,其实心里早已急得不行了。弟弟看出有点不对劲,喊了声:“妈……”一个字刚出口,他一下子捂住了弟弟的嘴。弟弟不明就里,愣愣地看着哥哥。过了一会儿,弟弟又喊起来:“妈……”他又手疾眼快地捂上去。主任一低头,不知道两个孩子在搞什么鬼,随口问母亲:“你认识他们?”母亲急忙回答:“不认识,不认识!”弟弟很奇怪:“妈……”他又伸手捂住了弟弟的嘴。弟弟不干了,哇哇哭起来。他就那样一直捂着弟弟的嘴,不肯撒手,把弟弟的小脸都憋红了。好在,车间主任终于下了车!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本该淘气撒娇的年龄,因生活困苦的磨炼,让他有了成人的思维,扮演了一次当家孩子的角色。读来辛酸,又欣喜辛酸的是昔日困苦生活的无奈;欣喜的是,困苦生活的记忆带来的无形财富。母亲领着他们兄弟两个,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走啊走啊。7岁的小男子汉,义无反顾地保护着母亲。他们从30年前一直走到今天,天气终于转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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