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看着祖母的病一点点地加重，真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瘦，腰也佝偻得越来越厉害。更糟糕的是，她的意识慢慢地变模糊了，逐渐失去了分辨事物的能力。她患的是阿耳茨海默氏病，俗称老年性痴呆症。开始，她对这个正在慢慢侵蚀她的身体、消磨掉她的智力的疾病既愤怒又恼恨，整天不停地抱怨。最后，愤怒变成了沮丧，还有无可奈何的放弃。
祖母一直是个身体强壮的女人。在女性普遍参加工作之前，她就有一份职业了。她是好强的。在她八十多岁的时候，每到春天，她还要搬出活梯，爬上去擦所有的窗户。
祖母失去独自生活的能力后，我的父亲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和他一起居住。孙子们和曾孙们经常来到我父亲家里。她很喜欢这种大家庭式的热闹生活，喜欢被巨大的吵闹声和热烈的动感气氛所包围。
随着她的智力的衰退，她对现实生活的理解力也越来越差，她的思想离我们也越来越远。但她偶尔也会有神志清晰的时刻，每当这时，她就会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会认出她周围的每个人。我们不知道这种情形是由于什么原因促成的，也不知道那样的时刻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以及能持续多长时间。
当她朝着生命的最后时刻走去的时候，她开始想念她的母亲，她认为她所用的东西都是她的母亲为她编织的。
“妈妈为我纺织了胶靴。”她会这样告诉别人，边说还边举起一只胶靴。“妈妈为我编织了外套。”她会茫然地微笑着说，并把她的雨衣拉开，然后，我们为她穿上胶靴，帮她拉好拉链。
在祖母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那个秋天里，有一天，我们全家决定一起出去玩。于是我们来到当地的一个集市。那里有饴糖、苹果，有手工艺品，还有疯狂电车。祖母喜欢花，于是，我的父亲就为她买了一枝玫瑰花。她高兴地戴着它走在集市上，还经常停下来嗅嗅它散发出来的香气。因为，祖母不能坐疯狂电车，所以，当其他家庭成员上去坐的时候，她就坐在附近的一把长椅子上等候。对她来说，神志清晰现在已经成为历史了——她的神志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清晰过了，但是当幸福在她身边展开的时候，她对坐在那里注视着我们玩耍很满意。当我们中最小的一个跑着去乘坐下一轮的疯狂电车的时候，我的父亲把祖母领到最近的一把长椅上。长椅的一头已经有人了，是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女人，但是她说她不介意和我的祖母分享椅子。“妈妈为我编织了外套。”当祖母坐下来的时候，她告诉那位年轻女人。当我们回来接她的时候，那位年轻女人正握着祖母的玫瑰花。她看起来似乎一直在哭。“谢谢你们让我认识了你们的祖母。”她说。然后，她说了她的故事。原本她已经打算在那天结束生命。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觉得活着没有意思，计划好回到家里就自杀，可是当她与祖母坐在长椅上，一起被周围欢乐的气氛包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把那些无法解决的麻烦通通倾倒出来了。
“你的祖母聆听我诉说，”年轻女人告诉我们，“她告诉我她也曾经失去希望，觉得沮丧。她告诉我上帝爱我，并会帮助我渡过难关的。她送给我这枝玫瑰花，告诉我我的生活也会像这朵玫瑰花一样绽开，那时我会被它的美丽所惊呆的。她告诉我我的生命是一件最好的礼物。她说她会为我祈祷的。”
当她拥抱祖母并感谢她挽救了她的生命的时候，我们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注视着。祖母只是茫然地微笑着，拍着她的肩膀。那位年轻女人离开的时候，她向我们挥手道别。祖母也向她挥手，然后转身看着仍然惊讶地站在一旁的我们，说道：“妈妈为我纺织了帽子。”
任何人都有老的时候，但老了并不意味着一无是处，老人有老人的智慧，老人有老人的人生哲理。他们本身就是一个藏满宝藏的金矿，里面有对人生的独特感悟，也有对生命的深刻洞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