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名弟子的武艺比试已然开始。
寻善并未去,只是在清铭殿里专心照料糖糖。
糖糖喝完她端上的一碗燕窝粥,问:“姐姐不去看比试?”
“人多杂乱,我不喜。不过我一朋友是学艺弟子,待到她比试时我便就去瞧瞧。”
“也好,到时我同姐姐一起去看看。”糖糖嘻嘻笑,一时想起青霜,便又说:“我是见过青霜哥哥练武的,那剑舞得极其好看,恐怕时至今日也没人能及得上我青霜哥哥。”
如今提起青霜,糖糖心里的悲愤淡去很多,有的,只是对往事的一种怀念。她说给寻善听,多半是带着一种追忆感。
寻善问:“糖糖为何不去学武?”
“青霜哥哥告诫我学武不好,我对学武也兴趣不大。因此也就没人教我。反倒自在。”
“学武纵然强大,但易陷进各种是非当中不能自拔。”这是青霜对糖糖说的原话,他并不赞成她跟所有扶季宫的人一样唯武艺为正统。
寻善想,青霜身为王氏嫡子,一直以来被极严厉的要求来教育。他所活的小半辈子怕是不痛快。
糖糖晃晃小脑袋,笑道:“这几天唐年君他们不在,校场那边估计也不好玩,姐姐,我们去外边玩吧。”
“外边?”寻善诧异,“青霜宫外?”
“不错,一直呆在这里不闷吗?”糖糖洋洋得意,“以往青霜哥哥和……”她顿了一顿,“青霜哥哥带我去玩过。我们一起去外边放风筝。”
“放风筝?”这三个词几乎是青霜宫里的禁忌。流雅因此被贬为学艺弟子。
司简把它作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仅仅是因为青霜喜爱风筝?
寻善看向窗外,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实在是个好天气。
“如何出的去?”
“我有办法。”
糖糖拍拍小胸脯,眨眨眼,一脸狡黠样。
她所说的办法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对门卫威逼利诱,不时闹闹脾气,喝一声:“再拦着本小姐,小心本小姐告诉你们主子,叫他拿你们问罪!识相的还不快滚开!”
拿着司简的身份狐假虎威,糖糖早已忘记自己先前是如何不待见人家的。
寻善眼底含着一丝笑意。好似,早已摸清这个女孩的招式。
所幸,这个办法百试百用,糖糖仰着头走出宫门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上了。
寻善跟在她身后,不经意回头,身后是三开大门,朱户碧盖,金色牌匾上书苍劲三字“青霜宫”,左下角还用小篆刻着一行字:“题于丁亥年秋以记一生留白,司简亲笔”。
透过这个牌匾,她好像看到那个白衣清淡的男子手执一柄长剑飞身跃起,手舞飞花,在匾上轻松又沉重的刻下那些字。
以记一生留白。
寻善目光迷离。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讲不上来。心里浮起异样的感觉。
糖糖在前方喊她:“姐姐,快点,快来啊!”
她应一声,回神,随着糖糖离开。
她身后闪过一角白衣,轻轻荡在微风里,白得似水若雪,温暖迷离。
青霜宫在原先扶季宫的基础上建在一座隐秘山林里,四周也是守卫,出了林子才是一条大道直通向繁闹街巷。
古城繁华,东城门屹立在不远处,抬头就能望见那道模糊又宏伟的廓影。
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满耳都是鼎沸的吵杂人声。好似一瞬间融入了人间,真真正正的俗世人间,处处都透着人烟味。
寻善的心里感到温暖充实。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也轻松起来,像是这辈子都未到过古朴人世一般,她不免自嘲一笑,再看糖糖,那姑娘声声尖叫,一股脑儿冲上各个小摊,什么都要拿起来看一看。糖糖脑后梳着的小辫都要翘起来了。
她笑,脑子里一晃而过一个影子,那也是个女孩,着青衣,比如今的糖糖大不了多少,那个女孩满脸笑容,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一头青丝荡在身后,撩起醉人的暖意。一个白衣少年跟在她身后,女孩买了两个泥娃娃,一个女娃,一个男娃,都有着夸张的表情,呆呆木木,却是温暖得紧。
女孩说:“这个便是你我,我们把它们用作定情信物如何?”
那少年莞尔,“傻丫头,你才多大,知晓何谓定情信物?不要道听途说了它的意思。”
“我知道,是男女以后要结为夫妻的。你为夫,我为妻。我要嫁你做妻。”
“真是不害臊的丫头。”少年眼里光华如星,一瞬间亮得足以灼烫世间任何事物。他把泥娃娃拿过来,指尖抚过女娃娃不甚清晰的眉眼,柔声道:“这个泥娃娃长得真像你。”
“那你愿意娶我吗?”
“嗯,愿意。怎会不愿呢?能娶到你,实在是我三生有幸。”
“那泥娃娃你拿好了。我不方便藏着,就先交给你保管了。他日你想娶我了,就把它们拿到我面前,我就嫁你,好不好?”
“好。”一声应允,包含了他全部的感情,温柔而坚定。
他日,我定当拿着我们的定情信物过来娶你为妻。你一定要在原地等我啊……
回过神来,她只见到头顶明亮的阳光,摸摸眼角,差点又要流泪,那些影子在心里日益清楚,感情也那么真挚,像是真实存在过的。心底的痛楚也是那般真切。
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再看前方,糖糖在一个摊贩前同老板讲着什么。她走过去,原来是在讲价钱。
糖糖说:“这些风筝别处只要卖五个铜板,你却要七文钱,怎的这么贵呢?”
“小姑娘,我这些风筝做工精细,哪是别处可比的?就七文钱,少一文都不卖。”
“不成,我就看中这只蜻蜓的,你怎么这般……”
“七文便七文。”寻善打断糖糖的话,从怀里掏出钱袋,取出铜板给他。拿过风筝拉了糖糖便走。
糖糖接过那只风筝,撅着嘴巴说:“这东西根本就用不着那么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