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有美倾天颜,粉面桃花动人弦,要问伊人自何方,虞家小女谁能比?当年这首诗在扬州人人耳熟能详,说的,便是你的外祖母虞氏。”好一会儿,金嬷嬷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是有几分哽咽。
“当年你外祖母被誉为扬州第一美人,凡见者莫不倾心。而你的容貌,更是比你外祖母更甚几分。难怪,刚才奴婢看见你,总觉得那般熟悉。原来你竟是虞小姐的外孙女……”
秋明月听得浑身一震,也不管太后在场,立刻就问道:“嬷嬷可是认识我外祖母?”
金嬷嬷握住了她的手,“你……你外祖母如今还好吗?”
秋明月凤目一暗,“外祖母早于七年前就过世了。”
金嬷嬷听得大震,似受不了这个打击,脚步踉跄的退后两步,幸好有书雪在背后搀扶着,才避免她摔倒在地。她扶着书雪的手,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泣起来。
“小姐啊……”
秋明月猛的睁大眼睛,“嬷嬷,你?”
从一开始,太后就一直静静的躺着,此刻才淡淡开口。
“金嬷嬷曾经是你外祖母的贴身丫鬟,后来机缘巧合的进了宫,做了哀家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一晃,便是四十多年了。”
秋明月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惊和激动,她看着金嬷嬷,试探这开口。
“莫非,金嬷嬷就是外祖母常常提及的……梦岚?”
“对,对……我就是梦岚。”金嬷嬷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竟然还记得奴婢……”
秋明月心中也有感伤,小时候听外祖母提及过。她曾经有一个贴身丫鬟,名叫梦岚,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后来又一次,外祖母带着梦岚去寺庙里上香,不幸遇上劫匪。梦岚为了保护外祖母,自己一个人将劫匪引开,才得以逃命。外祖母一直对梦岚心中有愧,这些年也在不断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她居然入了宫。
金嬷嬷慢慢止住了泪痕,才说道:“当年奴婢遇难,被人所救,后来又被选进宫中当了宫女……”
秋明月叹了一声,“嬷嬷辛苦了,外祖母知道嬷嬷如今尚在人世,也会瞑目的。”
金嬷嬷刚止住的泪花又有决堤之势,听得太后轻咳一声,她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在太后面前失礼至此,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请太后降罪。”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看来天意如此。”她看向秋明月,“小丫头,你还没回答哀家的问题。秋大人的妾室并不多,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嫡长女秋明霞已经嫁给中山伯世子为妻。还有两位嫡女,你的年龄,都不符合。”
秋明月扬唇,眼底沁出丝丝讽刺。
“民女自小并不长在秋府。”
“哦?哀家记得,沈府尹几年前可是因贪污被罢官了,一个月前才得以昭雪。”太后扬眉,神色自若。其实自方才金嬷嬷那一番哭诉后,再结合刚才秋明月自称民女而非臣女。以太后的心机,自然猜出了秋明月的身份,也明了她今晚救自己的目的。
秋明月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太后,她也不打算隐瞒。因此她坦然抬头,目光清凉如水。
“太后娘娘心如明镜,母亲独自孕育臣女和弟弟十多年,今日终于得父亲真心相待,接回京城。途经此地,见天色已晚,遂借宿于此。”
太后笑了,“你有什么事要求哀家?”
“太后明鉴。”秋明月跪了下来,抬头迎上太后含着精光的笑眼,一字一句道:“民女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母亲弟弟健康常在。”
夜色露重,空中月色渐渐隐于云层之中,夜,寂静而寒凉。
从小院里出来,秋明月看着满目的木槿花开得灿烂多姿,在月色下却又略显凄怆黯淡。
想到刚才与太后的对话,她深深吸气。而后,抬步,离开了此地。
秋明月不知道,今日的机缘巧合,会改变她一生的命运。
檀香袅袅,伴随着书雪缓步走来,玉碗中溢满的苦涩药汁,令人闻之刺鼻。
“太后,那女孩儿的话当真信得吗?”书雪仍旧有些怀疑。太后的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秋明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难道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太后笑笑,却是对着里间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
帘子打开,一个少年推着轮椅出来了。他不过十六七岁,生得龙章凤姿,玉盖天颜。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隐在夜色朦胧灯光下,流荡出璀璨而流丽的光泽,仿若含尽世间芳华。便是他身有残疾,却也令人无法忽视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他便那样淡淡的坐着,自有一股沉静而温雅的气质。
“皇祖母。”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性,像是小溪缓缓流过山涧,动人心弦。
太后叹了一口气,“璃儿,刚才那女孩儿,你有什么看法?”
少年眸光一晃,明丽的柔光瞬间被黑暗包裹。
“刚才她为皇祖母施了针,皇祖母感觉如何?”
太后笑着点头,“确实顺畅了很多。”
少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既是如此,那便让她到皇祖母身边当个御用医女吧。”
太后眼眸微闪,“这主意倒是不错。”她就着金嬷嬷的手喝下了略苦的药汁,接过书雪递过来的雪白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汁。
“只是可惜,皇宫那地方太过阴暗,也不知那小女娃能不能挡得住刀枪风雨。”
少年放在扶手上的手微颤,他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
“皇祖母思虑周全,倒是孙儿莽撞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又道:“那丫头倒是聪明得紧,不过可惜了,竟是那样的出身,不然……”
“皇祖母!”少年突然道,“您是嫌弃她吗?”他眼眸黯淡,似划过忧伤。
太后又叹息一声,“秋大学士的孙女,身份倒也不差,只可惜了,是个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