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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活得像旅人(2)

她推着购物车徜徉在明亮的货架之间,当超市里放的音乐换成了她最钟爱的Mariah Carey时,她哼哼唱唱,却转个弯,购物车径直撞到他身上。哼的歌变成歉意的“Sorry”,他伸手扶住,礼貌摇头。

然后闺蜜走到她身边,竟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后来她说,原来有些事,是早就注定的,只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它发生的地点。无巧不成书,最爱发生在爱情这件事上。

这个男孩,偏巧就是她英国闺蜜的同事。于是喊来轰趴上,大家一起喝酒、吃饭、聊天。男孩是华裔,从小在英国长大,他侃侃而谈的时候,远没有许多男孩惯有的浮夸和讨巧,而是一种踏实又温厚的存在。那晚在露台上大家一起碰杯时,她发现他的眼睛,和星星一样亮。

匆匆一见,又匆匆而别。回到深圳的时候,深秋,却依然是夏日的温度。某个夜晚,他在MSN上发来消息,他要来深圳出差,问她需不需要从英国带什么礼物。

她想了想:那就随便带一罐咖啡豆好了,我一直喜欢喝COSTA。

飞机降落的时候,她来接他。他行李不多,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车后,他打开箱子,一半是衣服,另一半塞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袋子。

他将COSTA能买到的咖啡豆,每一种都买了一份。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语气里的诚恳,让她红了眼睛。他说: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口味,想着都买来,你就都可以试试看了。

车窗外是午后五点的夕阳,把他头发染上暖洋洋的光晕。

或许这些都是恋爱的理由,又或许,什么理由都并不需要。他们开始了异国恋,勇敢而热情,不畏惧彼此相隔的漫长飞行距离。

这是比异地恋更加遥远和辛苦的恋爱。他还在上班,她却已经到了傍晚。她试着习惯晚睡,在他下班吃晚餐时,等待他问候的一句晚安。而他每天睁开眼睛,手机里都会显示几个小时前,她发来的早安。

Chapter. 06

她褪去对爱情的胆怯,而我,一边踽踽前行,一边像认识一个陌生人一样,在旅途中不断认识自己。

每一年,时间被写成一张路线图,机票车票存了厚厚一大叠。我摸索和探寻着自己所有的真实感受。原来我喜欢海洋,惧怕高山,看到白鲸会莫名流泪,舌尖喜欢被麻辣的味道包裹,旅途中第一晚总是睡不安稳,去每座城市都要到咖啡馆坐坐,不惧怕一个人消磨时光但更喜欢去有朋友的城市……

原来认识自己,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情感、事物,都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适不适合。或许我们总没有想象中那样了解自己,却还好,至少可以在旅途中,一点点明确自己的喜好与习惯,像去爱一个人那样,通过一次次的尝试、摸索,找到一些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她和他,也是如此。

两年时间,他们只相见了十一次,而有七次,都是在不同的国家团聚。他们在不同的机场见面,开启只有两个人的旅程,然后再从机场分别,回到各自的世界。

他们知道巴厘岛海水的深浅变化,感受过泰国夜幕降临时的热闹,走进香港TVB剧中的大街小巷,坐在纽约中央公园中与松鼠共享一场夕阳……聚首的日子,零零散散加起来,不过一百天。

我们都担心巨大的寂寞和遥远的距离,会伤害两个相爱的人。可是他们决定结婚了。婚礼在中国南方那座小小海岛上举办。那是他们第一次旅行的地点,所以也要让它成为相守一生的起点。

他们用视讯电话,一起试礼服。她一个人在国内筹备婚礼,打点一切。我问她辛苦吗?她说只觉得幸福。我又问她,确定把自己交付给他,是源于怎样的一种心情?

她笑起来,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将周遭的一切都涂抹上甜蜜的色调。

她说:人生中,哪有几个时刻是能让你随心所欲的。我们一路长大,也一路看着那个可以随意撒泼耍赖的自己支离破碎,土崩瓦解。我们总是习惯伪装,小时候扮演一个乖小孩,读书时扮演好学生,工作后扮演Office Lady。可他,却一次次让我在旅途中找到那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海滩或沙漠,五星饭店或街边大排档,我,只要做我想做的自己就好了,至少在他面前,我很轻松。

Chapter. 07

婚礼上,她说:关于人生,电影里没有答案,电视里没有答案,酒吧里也没有答案。但旅行的路上有。爱人的眼睛里有。我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人。而遇见他以后,我才终于开始明白,我要的未来,不过就是——和他在一起。

我红了眼眶,她的眼泪也在海岸映衬下闪闪发光。

我依然在路上,认识了许多人。我发现经常旅行的人,和从不旅行的人,很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就像生命被编写进了某种密码,在谈及“旅行”这件事时,眼睛闪闪发光,举手投足间溢满喜悦和愉快。他们有一万种方式,告诉你这世界有多美,每个国家或城市有多值得去探寻。这种切身感受到的满足,成为一股魔力,让他们与众不同。

他们总是感到很幸福,因为幸福很简单,只要迈开脚步。

2013年,我去青岛小住,其中有三天,我用脚步丈量青岛的距离。走累了,找一家咖啡馆坐下来休息,和店主聊天。然后按他们的推荐,选择一个新的方向,再带着相机继续走下去。一步步经过盘山的公路,童话般的德式建筑群,以及老旧的房子和菜市场。在每一座新认识的城市里,都作为一个低调的过客,站在当地人的身边,旁观他们的生活。

我们终于开始学着接受这世间的一切,不再给自己设限。世界上的温柔与尖锐,一切的好与不好,都值得接纳。这些最真实的反应,足以证明每一步足迹的可贵。每座城市都是一个微观世界。每个旅人,都从自己的风景,走进别人的生活,再成为另一些人的风景。

不断交替,不断接纳。旅行,偷偷将我们改头换面。

那个自卑的自己,在旅途中学会录下各种方言和有趣的对话,古镇里手鼓的声音,山顶上风铃的声音,将它们录制成一档叫作《声音旅行》的节目,分享给电波那端身未动心已远的人,在他们的聆听里,收获对自己的肯定。那个敏感的自己,走在阆中古城深处找不到方向的小巷里,站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的夜色里,坐在普洱嫩绿而清香阵阵的茶园里,放下了长久的固执,天地之大,世界之广,开始愿意承认自己的渺小,并因为自己渺小,而获得了更多一往无前的潇洒与勇气。

至于那个左顾右盼、迷茫的自己,早就在一次次起飞降落、启程归家的过程里,一层层剥离,拼凑成了更好的自己。

我们都从“旅行”这件事里,找到了自己、以及这个世界,隐匿的无数可能。

Chapter. 08

她去英国定居前,来北京参加校友会。我去看她。

相识十年,时间改变了太多。她从一个小小少女变作了温婉的人妻,而我踏入了地图上那些远远的距离。那间昆明的咖啡馆不出所料,已经拆迁了,再也找不到踪迹。而我们也变得不一样了,却又好像都更好了。

我们总结一路走来的经过,突然发现,成长中最重要的转折,认识的最真实的自己,以及最不可思议的相逢,都在旅途中。

你看,旅途和人生真的很像。千回百转,源远流长。你无法预知下一秒会遇见溪流还是泥潭,也无法预测雨天过后是绚丽彩虹还是一场延续的雷暴。面对未知,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向前走。

我去鼓浪屿旅行,从秋天的北京飞往夏天的厦门。做好的攻略在台风天气面前变成累赘,扎实的孤独感让“心安即是归处”变成废话,但,我发现一切仍很好。迷路变成探险,寻找美食变成寻宝游戏,至于航班晚点、暴雨来袭、打不到车,都成为闯关密码。带着轻松而愉快的心情穿过熙熙攘攘的龙头路,发挥着迷路的天分,在树林里找不到方向。手机没有信号,于是抬头看看不知名植物园里探出头的高大树木,索性继续乱闯,直走向前,不问目的地。走到大汗淋漓,灰心丧气,却突然转个弯,面前出现一整片无人的沙滩,日落斜晖,美得像无价的名画。

我无需多加描述那个下午,独自拥有一整片海洋的我,心中油然而生的满足与幸福。海风吹得心底清澈而明亮,夕阳红色的光芒给整个人披上薄纱。

眼前的一切都向我们证明着旅行的意义。你所感知的一切,欣喜、惊奇、满足、幸福,亦或是疲乏、烦恼、倦怠、思家,这些情绪,都真切地只存留于你的身上,无可复制。

这些,都是意义。

于是,每一次启程,都重温着忐忑与期待交织的兴奋,每一次归来,都带着满满的力量回归。旅途正说明着:只要沿着路向前走,时间,自然会赐你好风光。

哪怕风雨,反正怎样都美。

只要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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