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微翘的窗隙透着呼呼的风,红色的幔帐隐隐一动。皎月连忙睁眼查看,幔帐又缓缓归于平静。是了,主子今夜是睡不安稳了,连带着自己,也惴惴不安了,皎月复又躺下,无声叹息。
帐子内的柔荑翻身平躺着,眯眼望着朱红色的帐顶,那丝丝的红线好似一张大网,迎头盖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天该亮了,这场局,也该有个结果,是飞蛾扑火还是浴火重生,一切的结果都掌握在那个人手里,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柔荑的嘴角不觉有点上扬,想到和他初见的那一年……
“皇上驾到。”一声细长尖锐的声音划破空中,十二岁的柔荑的心猛地一揪,大脑瞬间空白。站在旁边的诰命夫人,柔荑的额娘十分惊醒,连忙拉着柔荑屈身行礼。
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声音,柔荑偷偷的抬了一点头,瞄见明黄色的身子紧紧抱着端坐首位的太后。是了,那就是柔荑第一次见到皇上,那个小小的明黄的十三岁的孩子,甚至于没有看到他的脸。
太后轻轻的拍了三下皇上的背,然后坚定的把他推了出去。见皇上站定,太后连忙让大家起身,柔荑额娘温婉的声音响起:“太后,几日不见,皇上都这么高了,看看,比柔荑都高出一个头了。”说着把柔荑推向皇上的身边,这时柔荑才瞄到了皇帝的侧脸,抿着嘴却又故作坚毅的侧脸。太后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啊,眼见着皇帝一天天长大,也是时候纳妃了。”
是了,这是太后为皇帝安排的相亲宴,如果不是父亲的位高权重,太后怎么会主动挑选我呢,可笑,我到现在才看穿。柔荑睁开了眼睛,露出嘲弄的笑容。一个恍惚,柔荑想到了她大婚的那天。
满目的红,满耳的唢呐声,充斥着柔荑的周围。那时的她知道自己嫁给皇上了,终于要嫁给皇上了。从小阿妈,额娘都告诉自己,将来自己是皇上的人,必定是皇上的人。终于到了这一天,柔荑躲在红色的盖头下想到皇帝那紧紧抿着的嘴唇,第一次心慌起来,她的夫君,她的天。就这样,柔荑想了一整夜,从最开始的端坐到后来累到在床上,她不知道为什么皇上没有来,也不知道明天她要怎么面对太后,面对大家,第一次,柔荑对这个深宫有了些许的怯意。
后来,柔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到了慈宁宫,只记得太后很慈祥,拉着柔荑的手一直叫着好孩子,后来的后来,太后的懿旨就响彻了整个内宫,柔荑成了明澈年间的第一个妃子——柔妃,赐居琉璃宫。
三天后,册封大典就要举行。整整三天柔荑被各种人包围着,量衣服,做头饰,净身,浴发,忙到柔荑没有思考的时间,思考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为什么没有出现。
册封大典如期举行,终于,柔荑看到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拉起了自己的手,一步一步的,坚定的走过朝臣,走过宫人,走向金碧辉煌的大殿,是否在那一刻起柔荑的心就开始跟随这个人,一路走下去呢?
册封大典之后,皇帝带着柔荑来到熙宁宫,至始至终,皇帝没有讲一句废话,直到见到太后,那个慈祥又略带威严的女人。进门的时候,柔荑注意到太后身边的柳嬷嬷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最后柳嬷嬷轻轻的关上了门,透着门缝柔荑看到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等柔荑思索,皇帝冷冷的说:“皇额娘,答应您的事情我已经做好。希望您也遵守约定。”这是柔荑第一次听到皇帝的略带情绪的声音,跟册封时那个故作镇静的声音完全不同,只是声音里夹杂着气愤。说完,皇帝狠狠的看了柔荑一眼,摔门离去。
这时候,房内静的可以掉一根针,柔荑默默的站着,看着前方默默对着棋局的太后,太后白净纤细的手上不见往日的甲套,就那样静静的握着手中的白棋,似在深思,似在犹豫。片刻,太后像终于下定了决定,缓缓的但明确的将白子置于棋局。然后,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说:“柔荑,你委屈么?”
“委屈?”柔荑咂摸着这两个词,才发觉新婚之夜的屈辱,她从不曾受过的屈辱,可是……转念一想。“太后,臣妾不委屈。臣妾即嫁给了皇上,夫即是天,天子做任何事必定有他的意愿,臣妾要做的就是跟随天子,仅此而已。”
“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不愧是上官家的女儿啊。”太后亲切的拉着柔荑,坐在她身边。然后又说:“柔荑,哀家知道这几天你受了委屈,人生如同下棋,为了大局,有时候的牺牲也是难免的,相信哀家,这些都是暂时的,好么?”太后说着在我的手背拍了拍。
“臣妾明白,臣妾不委屈。臣妾不仅不委屈,还感谢太后和皇上对臣妾的信任。臣妾很欣喜,臣妾想臣妾的阿玛和额娘也一定很欣喜。”
“好孩子,这样哀家就放心了。明天你额娘就来看你了,几天不见,肯定想家了。回头哀家就让皇帝准备好礼物,可好好感谢上官家养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离开熙宁宫,柔荑紧紧的握着皎月的手,背后一片冷汗,快步往琉璃宫走去。进了寝宫,柔荑接过下人递上的茶,然后支退所有人,仅留皎月。柔荑面色沉重的说:“皎月,明日母亲进宫,你不许提起皇上新婚之夜未来这里的事情,只说我一切安好,明白了吗?”
“主子,为什么不告诉夫人,让老爷跟您做主?”
“住口。”柔荑猛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提高了音量。片刻,柔荑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放下声了:“皎月,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她老人家封我为妃,就是要封住我的口,今日在熙宁宫,太后意思已经明确,而且,皇上对我也不甚满意,所以我必须咽下这口气,你明白了吗?”
皎月这才领悟:“我明白了,小姐。不,柔妃娘娘,我会告诉其他人,谨言慎行的。不会让夫人察觉。”
柔荑看着这个从小和自己长大的女子脸上坚定的目光,不仅有些紊乱,带她入宫,真的好吗?“皎月,我累了,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没有其他事,不要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