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卉不再争什么了,她答应了李磊,第二天去办离婚。
但去办离婚手续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她要李磊把妞妞从叶素娥那儿接过来,在“家”里的最后这一个晚上,她要好好地陪妞妞度过。
自打那天打闹过后,妞妞就被叶素娥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妞妞需要什么样的换洗衣物,都是李磊照了叶素娥的吩咐一样一样拿到那边去的,以前的叶素娥,对妞妞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上心过的。叶素娥既然有拿“母子生离”折磨王小卉的心思,当然她也就想到了要提防王小卉,会不会有和她一样的心思,侍机把妞妞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所以,为避免王小卉会偷偷从幼儿园接走妞妞,那些天,叶素娥干脆都没让妞妞去幼儿园。王小卉曾再三再四地要求李磊把妞妞给她接回来,李磊和叶素娥就是置之不理,王小卉已经一连多少天都没见到妞妞的面了。
上午,王小卉把妞妞的衣帽鞋袜按季节分门别类地折叠好,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放进了衣柜。接着,王小卉又去了趟超市,先到儿童玩具专柜买了大套的芭比娃娃,又买了一大盒智力拼图,这两样东西都是妞妞早就给她要过几次,她一直都没有答应的。买好了玩具,王小卉又转了转童装区,给妞妞买了两套冬装,两双棉鞋。又捡平时妞妞爱吃的零食,果冻、薯片、巧克力什么的,拎了满满一大兜。最后临回家了,又想起妞妞最爱吃的炸鸡翅,于是出了超市直奔熟食店,买了三斤回来,放在冰箱里冷藏好,够妞妞吃上几天的了。
王小卉恨不得这一天的功夫,就能把妞妞从小到大,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张罗齐了拉回家去。可是她怎么能够做到啊,妞妞的成长是需要一天天的渐行渐进的,可是,她却只有这一天的时间了。
下午,李磊接回了妞妞,他把妞妞往地上一放,一言不发随即转身就又走了。
妞妞一看王小卉给她买回了这么多吃的玩的穿的,兴奋地抱着王小卉的脖子大叫:“妈妈,今天过节吗?真好,妞妞真希望天天都这样。”
天真可爱的孩子!妞妞的一句“真希望天天都这样”,让王小卉心如刀绞,泪水一不小心就落了下来。妞妞没有看到她的眼泪,一下子得到得了两件梦寐以求的玩具,孩子太兴奋了,这会只顾着摆弄那个漂亮的芭比娃娃了。
王小卉的眼睛片刻也不离妞妞左右,她看着妞妞吃东西,看着妞妞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看着妞妞时不时地对着她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最后看着累极了的妞妞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王小卉小心地把睡着了的妞妞放到床上,整个晚上,她就躺在妞妞的身边,一个晚上眼都没舍得合一下,一直看着妞妞熟睡中纯洁安祥的小脸默默地落泪。原来有孩子让你忙让你累也是一种幸福与甜蜜,以前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和孩子相陪相伴的日子呢?王小卉真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才好。
对着熟睡中的妞妞,王小卉哭的无声无息,而同样的时间,在路伟国家里,却又是别有一番景象。
若不是那个王小卉,路伟国也不会犯这种生活作风上的错误,而且那天,路伟国交待的又比较彻底,确实有悔过之心。既然预期的目的达到了,也应该见好就收,所以,李茹当场就原谅了路伟国,当天晚上,俩人就和好如初了。
王小卉离婚的前夜,对着妞妞落泪的那个晚上,路伟国和李茹正并肩躺在床上进行着一番推心置腹地交谈。
双人床上原来那套橘黄色的床上用品早被李茹扯了下来,胡乱团成一团扔在了墙角。当时李茹边从床上往下扯边说,明天我就把它卖给收废品的。路伟国不知李茹话里何意,问到,好好的,卖了它做什么?李茹白他一眼,说,你说做什么啊?我嫌它脏。路伟国明白过来,不吱声了。
“那天你去做头发,不是说要四五个小时才回来吗?怎么忽然回来了?”这个问题憋在路伟国心里好久了,一直都想问问李茹,就是怕惹得她一时兴起,再旧事重提,所以一直没敢问。
“哼,我钱包忘了!”李茹没好气地说,“我去美发店之前先到街上买了件内衣,付钱的时候发现钱包忘带了,我当时是回家来拿钱包的。说起来,还真得谢谢这个钱包呢,要不怎么能看到你们干的好事。”
“还说呢,你看你当时的那个样子,又打又骂的,一点都不像你,吓死人了,我还不知道我媳妇原来这么厉害。”路伟国调侃。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是啊,你媳妇是人见人厌的母夜叉,人家是人见人爱的娇娇女,咱哪比得上人家啊,又温柔又体贴的。”李茹话里带刺,冷嘲热讽。
“看你,她哪有我媳妇好啊,又漂亮又能干。她长得没你漂亮,还没有你的好工作,我当时就是昏了头了,没禁住诱惑。现在才知道,只有我媳妇最好,也最疼我。”路伟国说着,一侧头,在李茹脸上“叭叽”亲了一口。
李茹冷笑一声,推开他的头:“这会你说她的不是了,当时那一会舒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对人家甜言蜜语呢。”
“好了,都过去的事了,你就别再老提了。”
“怕我提,你当时别做啊,既然做了,就别怕别人提。”
“你还说,当初不让你闹你偏不听,这下子闹开了,都知道你老公和小舅子媳妇偷情,被人家说三道四的,你脸面上就光彩啊?”
“你还有脸怪我,要不是当初你和那个小狐狸精惹我生气,我用得着闹吗?哼,我偏闹,事情是你做的,人家要笑话也是笑话你,你还堂堂的大老板呢,做出这样丢份的事来,看生意场上还有谁瞧得起你。”
“都瞧不起我,都不和我供事,看我还怎么挣钱给你花?”
“不花就不花,反正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这叫咎由自取,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事情反正都过去了,咱就不提了啊。”路伟国拉起李茹的手亲了一下,“哎,她明天就和李磊离婚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李茹说:“她离了婚我更不放心。”
路伟国说:“为什么?”
李茹说:“你说为什么,离了婚,也就不是我弟媳妇了,没这层关系挡着你了,你再和那个小狐狸精来个藕断丝连,不是更方便,更无所顾忌了。”
“看你说的那个难听劲,什么小狐狸精,什么藕断丝连的,我不都已经认错了吗?转了一圈才知道,天下只有我老婆对我是最好的了。老婆,我爱你,真的。”说着,路伟国侧头又亲了李茹一下,举起右手手掌做发誓状。
李茹撇撇嘴,打下路伟国的手:“嘴巴吃了糖了你,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怎么做我也不相信。”
“那要是这个样子呢,你信不信?”说着,路伟国一翻身把李茹压到了身下,李茹先是佯装嗔怒的捶打路伟国,之后就“咯咯”笑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天,王小卉去市里咨询律师,在路口等车时曾和路伟国不期而遇过。当时两个人互相都看到了对方,不约而同的,王小卉没挪地方,路伟国停住了车,但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中间隔了几米远的距离。
看看王小卉比以前憔悴出许多的脸,路伟国悄声说:“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成了这样。”
王小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得路伟国刚能听到:“和你没有关系。”
犹豫了一下,路伟国又问:“你还好吧?”
王小卉这次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路伟国搞不清楚王小卉摇头所代表的含义,不知对他所提问题是肯定还是否定。但不容他再说什么,王小卉已起脚离开了。
那天王小卉还在想,以两个人现在这种境况,路伟国见了面还能和她打声招呼,还能问她一声好不好,看起来路伟国还是有点良心的。只是不知道,如果王小卉能听到路伟国两口子以上的这番对话,又会做何感想。
王小卉和李磊坐车去县民政局的当天,李茹在家里,则把那套价格不菲的床上用品从角落里拉出来,胡乱裹巴了裹巴,就扔给了那个常来家属区收废品的老头。
一开始李茹还想着胡乱收那老头两个钱是那个意思就行了,后来也不知出于何想,改变了主意,坚决是一分钱也不要了。收了这么多年的废品,遇到李茹这么大方的人可是头一次,能捡到这样的“废品”更是头一遭,把个收废品的老头高兴坏了,不停地搓着双手,直对李茹说,你看看你看看,这怎么好意思啊。
那套橘黄色系的床上用品和老头那一车破衣烂衫混杂到了一起,李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恶毒的快感。这些东西是被王小卉的身体沾过了的,意象里它们就着附了王小卉的人格和情感,现在它们和一堆废品为伍了,王小卉的人格和情感也和它们一样,看起来华贵漂亮,其实一文不值。
王小卉和李磊一前一后走出了县民政局大门,李磊站定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有点玩世不恭地盯着王小卉的眼睛,说到:“你回哪儿?”
“我回哪儿和你没关系吧。”迎着李磊的目光,王小卉一副不容侵犯的表情,话语里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
看王小卉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李磊莫可奈何的点着头,倒退了几步,然后一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王小卉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李磊的身影融入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晨起昏睡、耳鬓厮磨,她和这个男人生活了五年多的时间。五年的时间啊,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一切就像做了一场梦,今天终于醒来了。从此以后,快乐也好,痛苦也罢,一切都将和这个男人没有任何的牵连了,和那个L镇,也没有一丝的牵连了。
如果妞妞可以和她一起生活,王小卉是不舍得把那家服装店盘出去的,那个服装店是她和妞妞未来生活的来源和依靠。可是她努力过了,却争取不过来妞妞的抚养权,妞妞跟了叶素娥和李磊,她再呆在那个小镇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办理离婚手续的前两天,她把服装店盘了出去,接手她服装店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婷。因为已经无心经营,再加上和苏婷的关系,王小卉在价钱上没有过多计较,剩余的租赁费以及转让费,她都没有要苏婷的,本来十一万才能拿下的店铺,她十万就给了苏婷。
服装店正式交接的那天,是王志明陪着苏婷一起去的。
整个的交接的过程,大小问题,苏婷都要征询一下王志明的意见。比之以往,今天的苏婷少了几分强势,多了几分娇柔温顺。而王志明竟也不厌其烦,对苏婷是有问必答,凡是力气活,他还都抢着去做,不让苏婷费一点力气。
王小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知是悲哀、难过、感伤,还是悔恨,怅惘,各种各样的滋味掺杂在一起,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苏婷的钱很快就打到了王小卉的信用卡上,王小卉本来打算把那十万块钱还给高远,那些钱本来就是人家的,可是思虑再三,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现在不是她表现清高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可她还要生活,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如果再没有这些最俗气却最让人离不开的钱,她该赖何以生存呢?就让她在高远面前扮演一次虚荣贪婪的骗子角色吧。
王小卉的脑子里乱纷纷的,她不知道自己该落脚于何处,对以后的生活更是没有任何的打算,眼下她只想先回家看看,是她曾经的家,母亲和父亲的家。
纷乱的车站广场,各种嘈杂的声音杂乱无章,小贩的叫卖声,旅客焦急的询问声,车站高音喇叭里播音员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播报声,像海边永无休止的潮汐冲刷着人们的耳膜。
王小卉面无表情的坐在待发的客车上,包里的手机在响,是苏婷。
“你现在在哪呢?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了,你都不接。”苏婷的声音听起来不无担心与焦急。
“我在车站呢,太乱了,刚才没有听到手机响。”王小卉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的都出乎她自己的预料。
“你准备去哪啊?”
“我想先回你姨家看看。”
“那你看看就回来,你先在我家住些日子,咱们以后再做打算。”
“不用了,你就不用管我了。”
“小卉!”
“真的不用。你放心,我没事的。先这样吧,我挂了。”说完,没容苏婷再说什么,王小卉挂断了电话。
车子徐徐开出车站,又有电话进来,这次打电话来的是李敏。
王小卉犹豫着要不要接,只到手机铃声响到了最后一刻,才按下了接听键。
“嫂子,对不起。”李敏语气里满是歉意。
王小卉沉默不语。
“嫂子,是我哥和我妈他们做的太过分了,你别记恨他们,我替他们对你说声对不起。”
“小敏,你别再叫我嫂子了,我已经不是了。”王小卉语调沉缓,一如往常,听不出任何的悲喜变化。
“不,嫂子,你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嫂子。”
“小敏,还要拜托你照顾好妞妞,别让她受委屈。”
“嫂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妞妞受一点的委屈。”
“那先谢谢你了,小敏。”
“嫂子,那你呢?”
“我没事,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电话挂断了,王小卉若有所思的呆怔了一会,等回过神后,就一脸决绝的关了手机,取出手机卡,然后拉开车窗,毫不迟疑地把它丢出了窗外。
今年冬季少雪,入冬这么久了,还没有下过一场雪。这个冬天,晴朗的天气居多,今天也一样,天气晴的非常好,没有风,车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透过窗玻璃,暖暖的照在王小卉的身上。
车窗上映出的王小卉的身影孤单落寞,叹口气,拉开挎包的拉链,王小卉把手机丢了进去。
现在她所有的家当就是这个随身的小挎包了,挎包里除了那张信用卡,还有一小本像册,里面全是妞妞的照片。看到像册,王小卉眼前就浮现出了妞妞的笑脸。妞妞在对着她喊妈妈,她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就象这深冬的阳光,妞妞的笑容温暖,纯净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