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0月24日清晨,弗吉尼亚诺福克港口像平日一样宁静、祥和,巴顿乘坐一艘舰艇静悄悄地驶离了锚地。他独自一人伫立在甲板上,目光凝视着远方。此时微风和熙,水波不兴,但巴顿的心情却如同大海的波涛一样跌宕起伏。不久,他们与在公海上等候的部队汇合,大舰队按照预先编排好的队形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是一幅人类战争史上极其罕见的壮丽画面。整个舰队共由102艘船舰组成,其中包括“奥古斯塔”号、“克利夫兰”号、“布鲁克”号、“得克萨斯”号等主力战舰,载运着2.4万名西线特遣部队官兵及其装备给养。巨大的船舰劈波斩浪,在碧蓝色的海面上留下了一条条白色的轨迹,一队队银色战机从空中呼啸而过,巡视着舰队必经的海域。整个场景壮观而动人心魄。
在北非的法国军队约有20万人。在“火炬”作战行动中,法国维希政府向德国投降后,这些军队由德国统一指挥。这艘停泊在卡萨布兰卡的法国战舰被美军炮火击中。休伊特将军是一个作风极其严谨的人,把一切工作都安排得有条有序。由于在航道上发现了敌人潜艇的踪迹,在舰队出发前夕,他派出诱饵船把潜艇引走了。在此后漫长的航程中,舰队始终吉星高照,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能见到——在世界各国交战正酣的岁月里,这简直就是奇迹。由于在航行中朝夕相处,巴顿与休伊特之间增进了了解,友谊也日渐加深。巴顿是个比较固执的人,对海军一贯抱有偏见,甚至认为海军是个“成事不足”的军种。但通过这次航行,他的看法被彻底改变了。
为了表示对休伊特将军的信赖,巴顿坚持不过问海军的事务。所以在20多天的航行途中,巴顿闲得有些发慌。除了每天拿出一些时间,反复研究与登陆作战有关的事宜外,就是锻炼身体,用划船、游泳来消磨时光。为了了解北非地区的民情,为作战进行准备,他还阅读了《古兰经》。《古兰经》是伊斯兰教的经典,它认为真主是世上惟一的真神,他全知全能,一切都是真主的安排。它告诫人们要惩恶扬善,不要对未来寄予奢望。这种天命观与巴顿思想深处的宿命论成分不谋而合,并引起了他的许多关于“命运”问题的联想:“成功之路到底有多远?路途上还有多少坎坷?命运女神能垂青我吗?”
大战前的宁静给巴顿带来了一些快慰,但他绝不敢高枕无忧。有许许多多事情使他放心不下,甚至忧心忡忡。远的不说,眼下他最担心的是气候问题。如果登陆时遇到了坏天气,其后果不堪设想,狂风和巨浪将会使登陆部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即使先头部队能登上海滩,也会因补给物资无法送上岸而前功尽弃。巴顿的担心并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大西洋的气候常常是令人捉摸不定的。
果然,不久气象部门就传来了坏消息——“摩洛哥沿海有大风,海浪高达4米”。
“糟糕,该死的老天爷!”巴顿禁不住仰天长叹,骂骂咧咧,火爆脾气又按捺不住了。他知道,这种鬼天气根本不可能实施登陆,因为即使少数人登陆成功,重武器和装备也很难运上海滩,进攻无法大规模展开。但休伊特却似乎胸有成竹,他对巴顿好言相劝,告诉他,据他的气象专家报告,天气将会很快转好。
战斗的时刻就要来到了!巴顿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冥冥之中他又奇怪地想到了“命运”这个词,仿佛看到了命运女神那虚无飘缈的身影,如梦如幻,时隐时现。他意识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他必须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智慧抓住这一机遇,攀登上重要的命运阶梯。
目的地快到了。此时,官兵们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凝重。巴顿的心情虽然也很激动,但却表现出大将风度。他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以拿破仑式的口气向部下发布动员令:
士兵们:
我们正在前往西北非海岸登陆的途中。我们将受到祝贺,因为我们是被选入参加这次壮烈行动的关国陆军。
我们的任务有三项。第一,抢占滩头阵地;第二,占领卡萨布兰卡;第三,进攻德国人,不管他们在哪儿,都要摧毁他们。
我们可能受到有限数量的德国人的抵抗。目前还不清楚法国是否会抗拒我们登陆。当战斗的伟大时刻到来,切记你们受到的训练,牢记进攻的速度和锐气是制胜的关键。在登陆后的最初几天,不论白天黑夜,你们必须连续不断地工作,不要在乎睡觉,不要考虑食品。一品脱汗水将换得一加仑血。全世界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们……上帝与我们同在……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巴顿的进攻目标法属摩洛哥位于非洲西北端,面积约45万平方千米。东面和东南面与阿尔及利亚接壤,南面与西属撒哈拉为邻,西临大西洋,北隔直布罗陀海峡与西班牙相望,是扼地中海人大西洋的门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为了配合盟军登陆作战,美国情报部门在当地法军中做了大量工作,希望届时里应外和,兵不血刃就能结束战斗。其中,美国驻摩洛哥的代表罗伯特·墨菲先生把工作重点放在了卡萨布兰卡法军司令贝图阿尔将军身上,希望他作为内应,配合美军作战。
但这一计划从一开始就落空了。
贝图阿尔将军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军人,富有民族正义感,性格刚勇倔强,但易于冲动。他在战争初期参加过抵抗运动,后来一直在暗中谋划推翻***统治的行动。美国代表墨菲经过考察认为,此人是美军在北非依靠的主要对象。双方多次秘密协商后决定,贝图阿尔的法军将在盟军登陆时采取配合行动,尽量以不流血的方式解放这一地区。但出于保密需要,美方不可能把“火炬”计划的细节透露给他,这反而导致了后来的被动局面。当贝图阿尔于11月7日得知美军即将登陆的消息时,他推测美军会把拉巴特未设防的海滩作为登陆点——正是这一判断葬送了贝图阿尔。于是他率军连夜赶到拉巴特,公开接管了这一地区。但他未曾料到,当地总督诺盖将军早有防范,通过另一渠道与忠于贝当政府的法军取得了联系,调遣军队控制住了局面,贝图阿尔失败被捕。这样,美军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强行登陆了。
11月8日凌晨,大风逐渐平息,海面上的波浪变小了,巴顿脸上的阴云也逐渐散去。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命运女神似乎垂青于他。但他没有预料到,登陆中的麻烦几乎全是冲着他的西线部队来的。
按预先的计划,登陆部队兵分三路,分别从萨菲、穆罕默迪亚和费达拉登陆。
萨菲位于卡萨布兰卡以南约96千米,是一座法国人为出口当地产品而建造的人工港。码头虽然不大,但在巴顿眼中却有重大意义。他决定迅速占领该地,把美军的重型武器运送上岸(此时,坦克登陆艇尚未投入使用),使它们尽快投入战斗,同时在此布置兵力,阻击来自巴拉喀什的法军。法军在萨菲部署的兵力不多——只有一个加强营,但岸防火力极其猛烈。因此要想减少伤亡,美军的进攻必须突出一个快字。
美军在萨菲的登陆行动进行得比较顺利。8日凌晨,部队开始行动,分批登上登陆艇,向海滩前进。由于是夜间行动,缺乏训练,开始时行动比较迟缓,延误了一些时间。但1个半小时后,登陆部队已临近海岸。此时巴顿下令,舰炮立即以最猛烈的火力向守军的炮兵阵地轰击。经过近1小时轰炸,法国炮兵尚未做好开炮的准备就几乎被全部摧毁了,与此同时,登陆部队分5批冲上了海滩,迅速扩展阵地。很快,码头、港口设施、城镇的主要街区相继落入美军之手。该战役仅耗时6小时就取得了成功,美军共伤亡80余人。
但在其他两个登陆点,美军面临的情况就复杂多了。
穆罕默迪亚位于卡萨布兰卡以北约80千米。它附近的利奥特港机场是摩洛哥惟一一个筑有混凝土跑道的机场,控制了它便可以掌握卡萨布兰卡地区的制空权——这正是巴顿选定它作为登陆点的主要原因。负责这里指挥任务的是特拉斯科特将军。巴顿交给他的任务是:夺取利奥特港机场,并迅速将其启用。但就是这一任务给特拉斯科特将军及其部队造成了很大困难。
在萨菲,美军取胜的关键在于行动迅速而达成了突然性,而在穆罕默迪亚,使美军陷于被动的也是速度。利奥特港机场距海岸约8千米,它西南临高地,北面、东面和西北面被塞布河环绕,地形封闭而复杂,如果强攻,势必会遇到很大困难。为了避免重大伤亡(也是由于情报和判断有误),进攻前美军曾派人与法军谈判,以期兵不血刃就解决问题,但遭到拒绝。于是特拉斯科特下达了登陆的命令,但军事行动已失去了突然性,只能强攻。
9日清晨,在付出巨大伤亡后,美军先头部队终于登上了海滩地带。但此时,敌人已经把火力全部调动起来了,利用坚固的工事和有利的地形进行了强有力的反击,法军飞机也频频出动,一次次俯冲扫射。由于美军进攻的地带宽阔而平坦,几乎没有任何掩蔽物,结果伤亡惨重。不久,美军又面临一个致命的问题,由于风浪骤起,许多登陆艇在途中沉没,后续部队和物资装备迟迟无法运送上岸,加上通讯设备也在登陆时损坏了,先头部队既没有可以利用的工事,又失去了指挥,只能用轻武器拼死抵抗,各自为战,许多人被击毙,还有部分人被俘。特拉斯科特万般无奈,只好向巴顿求援。
但巴顿此时的处境也不妙。
巴顿亲自率领第3师担负主攻任务,其登陆点是卡萨布兰卡以北24千米的费达拉,这里的港口是摩洛哥在大西洋沿岸设备最好的港口。第3师的任务是占领该港口,把它作为美军在该地区’的军事基地,以便下一步向周边扩展。法军在这里部署了数千守军,众多的岸炮和野炮扼守着海滩地带,对巴顿预选的四个滩头构成了严密的火力封锁,海面上还有一支较大的法国舰队巡弋。
凌晨1时多,登陆部队换乘登陆艇出发了。这时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天上的星斗也隐没在阴霾之中。一切都处在大战前的寂静之中。巴顿下达登陆命令,登陆部队立即向海滩进发。作战行动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但直到部队在海岸站稳脚才发现,由于海潮的作用,登陆艇竟严重偏离了航向。登陆过程中,部队还遭受了一些意外的损失,一些身负装备的士兵被大浪卷走了,20多艘登陆艇在途中沉没。由于各个编队之间失去了联系,所以登陆后部队在海滩上陷入混乱。很快,法军开火了。面对这种危险的局面,巴顿下了一道死令:各部队或者前进,或者死守,不许后退一步。
临近黎明时分,各个部队恢复了秩序,开始按计划行动,美舰炮火对法军进行了猛烈轰击。面对美军猛烈的炮轰,貌似强大的法国炮兵竟毫无还手之力,美军登陆部队乘机发动攻势。天刚刚亮,美军先头部队就攻入了费达拉港,不久,法军的重要炮兵阵地也陷落了。美军的舰载飞机也开始行动,在敌阵地上空盘旋扫射,完全控制了这一地区的制空权。
当前沿指挥官把上述消息报告给巴顿时,他颇有些踌躇满志,认为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谁知正当他准备换乘登陆艇上岸时,竟亲眼目睹了一场激烈的海战,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却使他大饱了眼福。
上午8时30分,“奥古斯塔”号旗舰后方突然炮声大作,7艘法国军舰像亡命徒般从卡萨布兰卡港冲了出来,向美国军舰猛烈射击。顿时,海面上硝烟弥漫,枪炮声连成一片,炮弹的碎片呼啸着四处飞落,海水为之沸腾。此时,海军上将休伊特充分显示了他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他果断命令附近美舰全力拦截,以保护登陆艇的安全。美国海军的所有舰艇都投入了战斗,很快就把法舰赶回了港口。谁知刚过片刻,法舰又卷土重来,摆出拼命的架势,几艘大舰也参加了战斗,一时竟打得美舰措手不及。正准备换乘登陆艇的巴顿在甲板上观看了整个战斗过程,壮观的场面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看到了炮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和鱼雷从美舰不远处掠过的惊人情景,也看到了美国水兵勇敢战斗,击退敌人的动人场面。所有这些都使他越来越感到焦躁不安:登陆部队的命运如何?他们能成功吗?
直至中午,海战才以美军的胜利宣告结束。巴顿及其随从人员被迅速送上登陆艇,开往费达拉海岸。
1942年11月8日。美战舰“马萨诸塞”号在卡萨布兰卡增援登陆的美军。一上岸,巴顿就发现了海滩上的情况一片混乱。表面上看,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但他们主要是在忙于防空,凌乱地挖出了不少散兵壕。而一些最紧急的工作,如武器装备、弹药和各种军用物资的卸载、抢救伤员、建立通讯和指挥中心等等,却很少有人关注。只要一有法国飞机前来骚扰,人们就四散隐藏起来,半天不敢露面。整个场面有些失控,人们几乎是在盲无头绪地行动。这表明,刚刚参战的美军官兵们还十分缺乏经验。此时,大海开始涨潮,风浪也越来越大,许多登陆艇被掀翻沉没。面对这些情况,巴顿当即命令,登陆艇停止行动,转至费达拉港口登陆。他要求士兵们恢复勇气和理智,听从指挥,并指示各级指挥官立即按原定计划行动,找到自己的位置,所有士兵立即归队。很快,海滩上恢复了秩序。
巴顿一直忙碌到天黑,基本上稳定住了海滩上的局面,一切已经井然有序了。但一些最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特别是大批军用物资仍然压在货船上未能卸载,而整个部队的补给已经到了十分困难的地步,部队登陆后只勉强吃了一顿热饭,伤员们还躺在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坦克、大炮等重型武器也大部分没有到位。但此时也有好消息传来,给了巴顿一些安慰:在萨菲,美军已站稳了脚跟,牢牢地掌握了海陆空的控制权,正在等待巴顿的下一个命令;穆罕默迪亚的情况也开始好转,美军已开始向内陆推进了。而卡萨布兰卡却固若金汤,像一只拦路虎一样挡住了美军前进的脚步。
怎么办?如果照这种态势发展下去,必然会贻误战机,从而使整个“火炬”计划受挫。是夜,巴顿陷入了苦苦的思索。突然他想起:在制定自己的具体行动计划时,他曾得到艾森豪威尔的允许,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对守城法军施以恫吓,即以用炮火彻底摧毁卡萨布兰卡相威胁,迫使其投降。鉴于这一行动可能导致惨重的后果,艾森豪威尔同时规定:事先必须征得他本人的同意,不得擅自行动。
鉴于当时的形势,巴顿认为,要想迅速取胜,只有一条捷径,从空中和地面对卡萨布兰卡发起全面打击,迫使它投降。但巴顿还有一种担忧:如果就这一行动向艾森豪威尔请示的话,他是不会同意的,至少会使他为难。因此,巴顿决定先斩后奏。他认为,只要取得了战役的胜利,就好向艾克交待了,而且他还可以把未向上司请示归咎于通讯系统出了故障——大约就是从这时起,巴顿部队的通讯系统往往在一些关键、敏感的时候出现“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