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见喜子将车幔打起,便走近细瞧,见是一包一包,又一包,黑呼呼地,也看不清是些什么,不过从形状大概辨出,有书,有锅。
好呀,有锅就饿不死,有书就不无聊,书玉满意地点点头,有这两样,到哪儿她都能活得下去了。
“看这人什么脑子?这里能看得清东西?里头黑不哝咚的,还不快卸下来,趁这会子没人,都搬回屋里去呢!”酒儿嘴快,这就吩咐喜子道。
喜子摸摸自己的脑袋,也笑了,这丫头这话说得倒对了,自己一时心急要在书玉面前领功,就忘记这茬了。
当下四人协力而为,肩扛手拎,很快就将车上搬了个空。
刘妈妈站在屋子中间,望着一地的大小包裹,忍不住搓着手笑逐颜开,又对书玉道:“小姐这下不用发愁没搬栗子的东西了,看这许多包袋!”
喜子将马车安置好,进屋来正听见这话,好奇问道:“什么栗子?刚才那嫂子给你们送栗子来了?”边说边就将书玉留下的饺子塞进了口中。
酒儿白了他一眼,对书玉道:“小姐,咱们不告诉他,他还收着咱们的银子呢!”
喜子听见这话,差点叫口水噎住气上不来,咳嗽几声方才说得出话来:“好姑娘,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我算说不过你,来来,这里一包整八十两,你快点点,少了我不管!”
酒儿一听这话就炸开了锅,星眼圆睁怒视对方道:“什么?才八十两?你知不知道,光是小姐那件红地缠枝牡丹芙蓉纹金宝地锦皮袍就值六十两了!那件大毛皮袄,好说歹说也值个五十两,那条皮裙是时新宫样,旧年刚刚做出来的,油一样的出毛,难道不值四十两?加在一起,刘妈妈,你说,要他个一百五十两,欺不欺人?该不该当?”
书玉忙拦住刘妈妈不叫开口,又正色对酒儿道:“从来东西进了门就不值钱了,再说我已穿过一次,如何能值得原价?那当铺里的人不要谋几个?若真按原价给了你,他们吃什么?”说着将银子接了过来,命刘妈妈先收到一边,再作理论。
喜子手抚额头,对着书玉就深深作了个揖:“小姐通情达礼,喜子没得说,跟了小姐这样的主子,是我的福气。”
酒儿见书玉说得有理,无奈只好罢了,只是心里太不服气,嘴里就叽咕不停:“奸商!小人!”骂个没完。
书玉只当没听见,心想这世上难道还有不奸的商?你是没见过我以前那个老板,叫人加班就跟叫你递张纸来一样轻快,奸商!小人!
刘妈妈先拣最大的一个包打开,解开系口的布带子,将口袋撑开来一瞧,人就先乐了:“好个喜子,你是把个砂锅铺子通搬来了是不是?”
书玉忙也凑上来看,见果如刘妈妈所说,那麻布口袋里,满满当当,大大小小,一套十几个砂锅,大到能炖猪头,小的正好如莲子碗一般。
酒儿又趁机开口揶揄喜子:“好小厮,收了人砂锅铺子多少好处,就将这没人要的东西都掳来了?”
喜子正在外头洗手,听见这话忙忙赶进来解释:“小姐听我说,这也有个缘故。你们只说拣那厨房要用的锅,各式买来,可我哪知道厨房里常用什么样锅?问人伙计,人被问烦了,就说你买一套吧,大小都全,还可以便宜些给你。我想这不是也好?反正总也用得上,都是砂锅嘛,这就全买下来了,小姐,难道不对?”
书玉笑得云鬓半偏,宛然欲倒,半晌才说得出话来:“不错,你很有道理,这行得是!”
刘妈妈也笑:“好喜子,也罢,买就买了吧,说得也没错,只可惜我们不是开饭馆的,不然就更有道理了!”
喜子听出这话的玩笑之意了,也挠了挠头,嘿嘿笑了。
书玉这就又打开个包裹,见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一摞书,她便拈起一本来翻了翻,笑了。
“小姐看到什么好笑的了?难不成这是本笑话?”酒儿见书玉笑得开心,便好奇问道。
“傻丫头,这可比笑话有用多了,不过现在不必多说,日后自明。来,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书玉故弄玄虚,又指着另一个口袋,欲动手打开。
当下众人将喜子带来的包裹全部打开,一一检视,见全套厨房用具,除了灶台铁锅不好带得,余者全都在这里了,油盐酱醋,各色调料,喜子有心,竟然还带了一小口袋白面,并一块上好的火腿和些时新蔬菜来。
“这就不必看那老太太眼色的,想什么吃,自己做出来就得!”喜子豪迈的口气,让书玉想起了久未听过的一个词:万元户。
“喜子,厉害呀!街市上就没有伙计怀疑你是要开饭馆了吗?”书玉半赞半叹道。
喜子笑着回道:“我总担心少买了什么,进城里一趟不容易,想想就都收了吧。”
刘妈妈心细,忽然想到个问题:“喜子,买这些东西花费不得少,你才说那几件衣服卖得八十两,我也点过了,是八十两没错,一星不少,那你拿什么置下这许多物件?”
书玉听了也反应过来,酒儿更是拿眼直盯住喜子,口气不善道:“还说没偷偷昧下银子?看你如何自圆其说!”说着将自己尖溜溜的指甲亮了出来,在喜子面前直晃。
喜子哦了一声,不慌不忙解释道:“我竟忘了,这些钱是钱老爷给的。”
书玉大感讶异:“钱老爷?他给你银子了不成?”
酒儿更是不信:“那只不拔毛的铁公鸡?”
刘妈妈也说:“不可能,看钱太太昨儿那样,真有这个心就不抢咱们的箱笼了。”
喜子急道:“真是老爷给的,不过太太不知道。我去回老爷话,说小姐到了地方,人也安顿下来了,一切尚好,只是房东太太为人刻薄些。老爷听了不忍心,临出门时,偷偷塞给我二十两银子,还叫我别声张,说他也是没办法,现在家里太太说了算。小姐不知道,其实我们老爷人是不错的,心肠也不坏,只是耳根子软些,再者,老爷现在能安然无事,也都是靠了太太那边的亲戚帮忙,叫老爷如何能硬得起来呢?我们太太你们也知道的,我也不用多说。”说完从怀里掏出包碎银子来,“这里是还剩下的几两。”
书玉听后默然,过后方道:“舅舅说得有理,咱们不必多跟他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