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见面起算,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更何况一个久居高位,一个心性冷然,加之又怀着计量相谈。这样子的两个人,你说要能有多热切熟稔,自然是不可能的。琴奏只说了萧逸书是个普通的大夫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而常太师自持身份,也不好多问什么,于是场面便冷了下来。
常太师只觉得素来长袖善舞的人,这会子真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只是这么一来,积攒下来的困倦倒是涌了上来。琴奏看着脸色不算大好的老人家,心底终归是一软,借着一阵风咳了两下,顺着常太师要她休息好的话尾,自然也请常太师先回去多休息休息。
琴奏送常太师到院门口,便也不多送了。至于常太师,他对着琴奏有些拘谨,多少脾气也不好使,但换了个人却又生猛起来,也不管不顾就直接往龙天奕的书房冲去。他孙女这么漂亮,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被那什么小大夫给拐跑了,他得去问问龙天奕,人既然是他找着的,应该知道这萧逸书是谁。
老石原本等在院门外,想着老爷出来后便好过去休息下,可没想到老爷气冲冲地往八皇子书房冲去,老石挠了挠脑袋,叹了口气,便走到琴奏院门口,声音沉稳,却是喊里头还未进屋的休息一声小小姐。
琴奏愣住,往院门口望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声藏青色布衣的老石。琴奏只知道是跟着常太师来的,现在又开口喊自己小小姐,只怕是太师府的旧人。琴奏微微颔首,面上却没半点波动,老石看在眼底,心底却又是忍不住一酸。
“小小姐平安,老爷跟夫人也就放心了。老奴恳请小小姐体恤两位老人家,尤其是夫人,自从知道小小姐的消息后,便亲手布置了小小姐的寝居,只等小小姐回家。”若是其他的事,老石是一句话也不会多的,可琴奏这件事,老石却是不得不说。
说起来,老石真是常府的旧人了。月儿小姐当年也喊他一声石伯,按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对小姐的疼爱,丝毫不比常太师夫妇俩少。当年那件事,老石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心疼。月儿小姐那事闹得满城风雨,老石但凡听见有人说这事,便会冲那人吼。后来老爷跟夫人搬去了京郊,老石才稍好过一点。
小姐跟着那穷书生离开后,老石一直陪在老爷身边,跟着他天南海北地寻小姐的踪迹。似是而非的踪迹,除了一次次叫人失望以外,老石也更加心疼起老爷跟夫人来。这回好不容易找到小小姐了,老石是真的希望小小姐能代替小姐多陪陪老爷与夫人。可他刚才站在门外听见的对话,却让老石明白,小小姐似乎在怨恨老爷跟夫人,不愿跟老爷回府。老石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逾越了,可老石知道,不说他心里憋得难受。
“老奴逾矩了,还请小小姐体谅。”老石说了这话后连忙躬身,却让琴奏不得不避开去,只觉得真受了他这一拜,自己定会折寿。她从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的一天,而眼前这人显然对母亲当年的事知道得很清楚,琴奏想,或许能跟他说上几句话,知道母亲更多的事也好。
“老人家如何称呼?小小姐这声称呼琴奏可担待不起,老人家若是愿意,可叫我一声琴奏姑娘。”琴奏伸出手,请老石进院来。
老石却是安静地站在院门口,冲琴奏极友善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追着常太师的方向走去。琴奏想,这人大约是不常笑的那种,只是即便他笑起来有些生硬,但眼底的暖意却是极真的。琴奏想,若是没有当年的事,在他们的呵护下长大的自己肯定不是今天这样的性子了。
只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的事,她在寐宇阁里的一切不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而是真的,真到自己即将为那一切付出自己的命。
琴奏叹了口气,碧云姑娘在身后轻柔地说了一句,“小姐,外头起凉了,回屋休息吧。”琴奏转过身,走进里屋。
常太师冲进书房时,龙天奕还在看书。这让常太师有些烦躁,毕竟事关自己的孙女,常太师无论如何都要问得一清二楚才行。尤其是那个什么萧逸书,若是一点不好,他还是要管。
龙天奕本就交代过下人,若是常太师来,必不能阻拦。等常太师像头牛一般风度尽失地冲进书房时,龙天奕面前的茶几上正好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连头也没抬,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抿了一口,“常太师果然好神气,府邸这茶泡得还不错,常太师要不要品一品?”龙天奕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常太师已经自发地坐到龙天奕对面。
其实,若不是常太师有更多的考量,对着龙天奕,他也是不能这般不分尊卑的,就算他是今上的太傅,也不能如此没大没小。可他若是不摆出姿态来,孙女日后若是嫁给她,娘家的腰杆谁来挺?
不过这会儿常太师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实在是他心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那个萧逸书,所以也就顾不得那些面子上的规矩了。龙天奕倒也是真的敬重面前的老人家,加上也算是摸清了常太师的脾性,对他这般也多说什么。
“那年被丢了之后,你孙女被寐宇阁的少阁主带回去,做了小姐的侍女,那小姐是少阁主的心上人,身子骨不大好,你孙女便被少阁主利用,做了那小姐的替身,面容也改了不少。离开寐宇阁后,你孙女做了赏金捕头,本王用了那江洋大盗做线,将你孙女引到凤城来。至于那萧逸书,则是你孙女在江湖上结实的一名郎中,圣手神医萧振南的后人,现今正下落不明。至于其他的,常太师不妨还是去问问琴奏姑娘比较好。”龙天奕说完这些,也就不说了。至于要不要告诉常太师,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这个孙女身子骨弱得不行,那就是琴奏自己的事了,同他无关。
“来前我同你父皇要了道口谕,要你娶我孙女为妻了,现如今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一个萧逸书来,回头可怎么办才好?”常太师嘀咕一句,倒不是惋惜孙女做不成皇子妃了,他只是担心,今上真会恼羞成怒,到时候苦的还不是常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