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没有孺慕之情,那定是假的。琴奏从来就没有任何关于娘亲的记忆。当年还小时,多少也已懂事,但父亲却从未同她说起过任何关于娘亲的事,只是后来才明白,爹爹将自己一个人锁到那个只有娘亲的世界里,而她也不过是一个拖累罢了。
他是那样想随娘亲而去,而她却偏偏扯着爹的衣摆不肯让他走。琴奏说不清楚谁更自私一些,毕竟那些年她还小,至于爹娘曾经发生过什么,又是爱得怎样轰轰烈烈也好,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段尘封的过往。她或许天生便只能一个人活着,但凡同她一起过的人最后都会离开。
但认命不表示琴奏没有掂想。尤其是母亲,她走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过的每一个都有一个母亲,而每个母亲在琴奏看来,无论做了什么事都是没错的,因为她们只是为了孩子好。就好比寐宇阁的老夫人,她将自己驱逐,也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儿子的地位罢了。
她也曾试着去想念过母亲,毕竟父亲当年亲手将她丢弃,与父亲,琴奏是彻底寒了心,硬生生将他从自己心底拔出后,琴奏只能靠母亲来试图温暖自己了。但可惜的是,母亲走的时候,琴奏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又真能记得什么?可现在龙天奕突然拿着母亲当年的绣品出来,这叫琴奏怎么也安奈不住。
“八皇子,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琴奏手脚仍旧刺痛无比,但看见龙天奕转了脚尖便要离开,琴奏只能急着起身拦下他。果真是食骨知味,只不过三言两语便将素来冷静自持的琴奏撩拨成这般,琴奏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是个厉害的。
更何况在琴奏看来,自己身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容貌不是自己的,功夫也不算是顶厉害的,至于别的,除了萧逸书放在自己这儿的那叠银票,她是真没什么可以被龙天奕盯上的了。便是这条命也都算不上自己的,琴奏实在想不出龙天奕招惹自己是为了什么。
龙天奕看着眼前倔强着,但眉眼却无比好看的女子,忽然间心底软了一下。不过,也只是软了一下罢了,毕竟女儿家服软时的样子总是动人的。
“受人所托,至于以后的事,谁又知道会怎么样?”龙天奕将手上那条水清色的帕子递给小莫子,然后转身离开房里,但他知道,琴奏接了那帕子便是信了他说的一切,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常太师来认亲了。至于以后会怎样,是不是真要应了常太师之前无赖去的那个婚约,要他娶琴奏,就要看到时候的情形了。
说实话,琴奏这女人不适合他。龙天奕这人素来清冷,将一切都计划在内,包括那个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女人。琴奏这女人太刚烈,她玩不来权谋争斗,而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即便不会争,却也必须会守,否则只会拖了他的后腿。他愿意招惹琴奏,不过是看中了常太师在朝中的势力以及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罢了。
至于琴奏,当真是可有可无的那个人。何况她身上还带着毒,那毒估摸着极厉害的,若不然药老不会皱眉了。这世上,能叫药老皱眉的人或事还真不多。或许琴奏等不到自己娶她的那一天吧。
龙天奕如是想着,然后朝着自己书房走去。
小莫子瞄了一眼手中的帕子,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可不是,这主子爷也太能忽悠人了,当年的事,小莫子也是知道的,可那时候小主子才几岁,根本不认识常家小姐,又怎么可能有人家贴身的帕子呢?
这帕子干净得连朵儿花都没有绣上,可不就是主子爷自己惯用的么?也亏主子爷说谎眼都不眨一下。
小莫子当着琴奏的面倒是脾气极好的样子,恭敬地将八皇子龙天奕来拿做噱头的帕子交给琴奏后,犹豫地看了一眼还留在屋里的药老,然后乖乖地不曾离开。至于药老,他将一切看明白后,倒是问了一句,“你是常老头的孙女?”
琴奏的确听龙天奕说了什么常太师、常月儿之类的,想必药老嘴里念的这个常老头便是常太师了。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药老这么问了一遍后,琴奏也只顾着手中的帕子,低垂着脑袋没打算理会药老。小莫子在边上只担心会被牵连,立马替琴奏回了一句,“琴奏姑娘正是常太师寻觅多年的嫡亲孙女,当年常家小姐同书生私奔后只留下这么一股血脉。主子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才找到的姑娘。”
私奔?琴奏心底微微一愣,抓紧帕子的一角后又缓缓松开。是啊,私奔,若不是私奔的两个人,怎可能那般无牵无挂地来去?琴奏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新年总是欢喜多多,而她家永远都是清清冷冷的,现在想来,不是没有家人,只是因为私奔彻底逃离了家人,才会落得孤单非常罢了。
小莫子说出私奔两个字其实多少有些故意。在小莫子看来,眼前的琴奏除了同常太师有些亲缘关系外,名声却是真不怎么样的。即便当年的常小姐,同书生夜奔而走,也成了京师的笑柄,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女?
就算常太师敲锣打鼓地认回琴奏这个孙女,他家主子爷可是八皇子,要真娶了琴奏也实在丢人。小莫子只求宫里的主子娘娘能明白这一点,若主子爷真守了承诺要娶琴奏,只盼主子娘娘拦住才好。而现在小莫子将这事翻出来,也不过希望琴奏能有自知之明,到时候切莫打蛇随棍上就好。
想他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处处都贴心地替主子爷谋划好,可主子爷老是漫不经心地对他,这让小莫子一瞬间悲从中来,只想立马扯着主子的袖子表忠心才肯罢休。
药老从小莫子嘴里确认了琴奏的身份后,倒是放开一些介怀,走到床榻边,粗鲁地扯过琴奏细瘦的腕,片刻后松开,然后盯着琴奏,“你这毒缠绵入骨,纵然清了也算彻底掏空了身子。”然后也不管床上的琴奏与边上的小莫子如何反应,一扭头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