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对常太师素来敬重。常太师告病后,亲临太师府邸探视。言下之意,便是问太师要不要帮着寻人。即便这常家小姐找回来也只能嫁给那书生了,但怎么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师为了女儿而伤心不是?
可却不曾想,太师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对着父皇便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哽着喉对父皇请辞。
“老臣教女无方,竟做出这般事情来,实在叫老臣再无面目见君上,只求君上体恤老臣心情,允臣辞官,闭门悔过!”常太师哭泣着跪求父皇,这让父皇很是为难。毕竟从他还是太子太傅起,父皇对他便很是敬重,从不肯受他全礼,今日为了常家千金,竟还要辞官,这让父皇哪里肯。
这常太师为人清廉,举荐人才更是不遗余力,为皇朝保举了不少有用之人。父皇曾对龙天奕说过,满朝文武,最后一个会对他说真话,不怕死地说他做错的人,就是常太师了。他哪里舍得放他走?
可常太师当时那以死相逼的模样,叫父皇不得不让步,准许常太师在府里修养,却还是替他留着太师一职,只要他想,太师更得随时进宫伴驾。现如今,大家都以为朝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是裘相,但龙天奕知道,在父皇心底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其实还是常太师。这常太师不常给父皇写信,但只要写了信,龙天奕知道,父皇定是照着他写的办。
龙天奕当时也没想过要去招惹这可怜的酸老头,但却没想到,自打他求了恩典那事传了出来后,这酸老头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常太师辞官时,龙天奕还小,根本就忍不得人,这老头仗着这一点,便挑了个他回府的时辰,守在门外。看门的人要赶他走,却不曾想这老头子跌坐到地上只管哭嚎,说是八皇子府的人仗势欺人。
眼见着四周的人越闹越大,他下马扶起这老头进府,然后招来太医替他看伤。哪晓得这老头进了府后噌一下腰好腿好,哪儿也不疼。他哪里能随便允人这么糊弄,才要叫手下将这装疯卖傻的老头子丢出去时,这老头说话了。
“你父皇同我说你是个可造之材,要我来传你帝王之术,倒没想到你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时他才知道眼前这老头便是父皇心底最敬重的人。他看见老头从腰上拿下那父皇亲自送给他的令牌,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这老头从那之后,便在他的八皇子府里住下了,也不肖他去吩咐,这老头只管点那好酒好菜喂饱自己,可你要说教他什么帝王之术,龙天奕却是什么也没见着。小莫子在边上瞧不过去,想要替他出口气,却没想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龙天奕是知道小莫子本事的。母后娘家送过来的人,可不是什么都不会的阉人。小莫子若是没本事,怎可能在战场上替自己挡了那一下?可就是小莫子,还没半天功夫便被那老头子给修理回来了。
这叫龙天奕很是好奇,莫非那老头子是个武功高手?可父皇告诉过他,这常昌泰只是个文弱书生,哪里会什么武功。而小莫子的本事,不说别的人,就连他恐怕真打起来也是打不过的。龙天奕找来小莫子问这事,小莫子死活不肯说,他只大约听出点是被那酸老头嘴皮子给绕进去之类的。这叫龙天奕很是振奋,领着小莫子又回去常太师住的那院落里。
常老头来八皇子府时,那是绝对的无拘无束。绕了府邸一圈后,就相中这间离厨房最近的院落。小莫子说过,自打老爷子住进去后,这厨房半夜总丢吃食,而且竟是些好的东西。龙天奕倒不稀罕母后送出来给他补身的那些玩意,知道是常老头弄去吃的,也就懒得管了。当龙天奕进到小院,正好瞧见老头子抱着厨房给自己炖的那盅雪莲羹在吃。
这老头子,便是偷吃也得做做样子,给他留点不是?若是平常,小莫子早就撅嘴咋呼呼起来,可大约是被他修理怕了,竟是目不斜视,一声也不吭地站在他身后,这让龙天奕更加好奇了。
陪在边上等正大光明当着主人偷吃的常老头将一整罐雪莲羹都吃干净后,龙天奕才开口问安。结果那老头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子,同你父皇当年一样,忍得住。这帝王之术,最重要的便是忍了。百忍可成钢,你果真是最像君上的孩子。老夫可以帮你登上大宝,但你必须答应老夫一件事。”
常老头的要求并不过分,只要他帮他找到孙女后娶她。常老头其实也就是个可怜人。当年常家小姐为了穷书生夜奔而走,这名声算是全败坏了。他派人出去找,只是担心女儿在外头吃苦受累。
而且常老头也明白,京师之地是非最多,他若在朝一天,女儿便真不会再回来,而且也只有他辞官,京师的人才会将这一切慢慢忘记去。所以,他辞官,然后派人继续找女儿的下落。他虽然气女儿选了个不争气的夫君,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常老头总是不放心的。
常老头派出的人,一年后找到了常家小姐同姑爷,若不是因为常家小姐生孩子请了产婆,只怕常老头派出去的人还没能找到他们俩。可是没想到两个人知道泄了行踪后,连夜冒着大雪又走了。常老头只知道自己有了个孙女,却还是没能见上女儿一面。
等到常老头再见到女儿的时候,却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刚生完孩子就在雪地里行走,这常家千金原本娇弱的身子更加吃不消,月子里发作的病直到将她的身子彻底拖垮,也叫常老头悔不当初。
常老头找人去问那书生的下落,却没想到这书生也是个没好下场的,竟是腹中空空,也不知道是饿死还是冻死在雪地里,叫常老头连生气也不行。他确实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可他听人说,这书生待妻子是极好的,便是只有一口饭剩下也要留给妻女来吃。
老头子找人修了女儿女婿的坟后,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孙女,孙女哪儿去了。村人只知道书生领着女儿出村口往大道那边去了,等找到书生时,他早就咽气了,至于那女娃,却是再没人见到过了。
这一回,无论老头子派出多少人也没能找到孙女,却不知道怎么的,将主意打到他龙天奕头上,非但要他帮自己找到孙女,竟还要娶一个出生不算很好的妻子。龙天奕这会儿想起琴奏喝醉酒那样,心底一阵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