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钟铉是沈门门主,大小事务都要他做主,所以等到他空下来后,萧逸书其实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萧逸书倒是不生气,毕竟沈钟铉不是故意为难他的。只是在心底叹了一句,还是做平凡人好,外人看他沈钟铉是如何风光无限,生杀予夺无往不利,可他却到底没有了常人的快乐。萧逸书或许从小跟着萧振南生活在乡野之地,虽吃不到多少山珍海味,但却活得自在极了。
沈钟铉伸出手腕给萧逸书,他倒也不防着,怕脉门被人制住之类。萧逸书不会武,他一早就看出来,而且医者要杀人比谁都厉害,他还不至于这么傻,想要以武取胜。
萧逸书难得地皱了眉。父亲萧振南留下不少医书给他,里头不少是祖上传下来的,也有不少是父亲萧振南行医积累下来的。像沈钟铉这样病症的人,里头倒是没有记载。这让萧逸书愈发手痒,想要将沈钟铉的阴寒之症去除。
“这些年,体寒发作的时候,你用的是什么药,才将体寒压下去的?”虽然没有马上解决的法子,但是萧逸书知道,这种体寒一旦发作,几乎是要人性命的,全身骨头刺痛,筋脉暴涨。何况是眼前的沈钟铉。
沈钟铉作为武林人士,动刀动枪总是常有的事情,一旦遇上他体寒发作,那便真真是要人性命的事。萧逸书想要从他之前压制体寒的法子里下手。可萧逸书却看见沈钟铉在听到自己这么问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僵。
“当年,家父派人去找萧神医,就是希望萧神医能有法子治好我身上的体寒,只可惜,等家父到的时候,萧神医已经遣散家仆,人已是失了行踪。家父只能找寻别的名医替我延命,用着那些珍贵草药,也才勉强让我活到三岁,三岁那年,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死。”
沈钟铉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微停了一下,萧逸书知道,接下来要说的应该同他刚才问的法子有关了。
“萧大夫应该知道,我那把刀叫什么吧。”沈钟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年轻的医者,他找来当年跟在父亲沈雄身边的老人问过,面前的萧逸书虽然面容上不怎么肖似当年的萧神医,但那双眉眼却像极了。而且他也派人收集了一些他开的药方,找了老道的大夫看过,同当年的萧神医几乎一样。
沈钟铉愈发肯定眼前这人,同萧振南有某种关系了,即便不是亲生父子。直到他父亲沈雄去世,他一直没放弃找寻萧振南,他也曾问过父亲,为什么一定得是萧振南。父亲当时告诉他,他的病若有一人能解,那这人必是萧振南无疑。
只可惜,沈门派出去找寻的人怎么也找不到,等到他接管沈门后,他也就将人撤了回来,但关于萧振南的事,沈门只怕知道得比萧逸书还多。
“离魄刀。”萧逸书用平板的声音回了沈钟铉,沈钟铉倒也不生气,“离魄离魄,离人魂魄,可不就是要人命嚒?我三年那年,父亲找到一位蛮族术士,他告诉父亲,饮活人心口的热血便可。”沈钟铉顿了顿,然后又笑了起来,那笑似乎不染纤尘,“世人都说我那离魄刀嗜血,每日必沾人血,其实,不是的,是我要喝血,每日都要。”
沈钟铉说这话的时候,眉尖微微皱了一下,然后又拍了拍手,房间门口飘过来一名下人,“门主。”
那下人神情冷漠,眼睛垂视,但身上穿着的衣裳却不俗。沈钟铉冲他笑,“我倒是忘了早起还未曾喝过药,你去端来。”
那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很快就回来,然后当着萧逸书的面,将一只翡翠碗放到沈钟铉面前。至于沈钟铉,更是似笑非笑地睨了萧逸书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将那碗温热的血浆给喝了下去。
因为那血浆的润染,叫沈钟铉原本有些苍白的唇色变得红润一些,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气质超然,像是谁家的书生一样。沈钟铉将那只翡翠碗放下,下人将碗收起后,又安安静静地退开,仿若萧逸书根本不在一般。
倒是萧逸书,原本脸色苍白,毕竟沈钟铉语焉不详的话,只会叫人觉得他是真每天都要杀一个人取血来续命的。萧逸书是大夫,他明白,人心口只有三口热血,是人的精元。若是被取走了,那这人也就没命了。
他是从父亲留给他的医书上见过类似的法子,但这法子实在阴毒,先祖在上头有批注,并没有细解。现如今他亲眼见到沈钟铉饮人心口处热血,这让萧逸书觉得有惊又怕又怒,惊的是这世上真有这法子治病,怕的是那热血便要人性命,怒的是眼前的沈钟铉活到这般年纪,也不知道要了多少人性命。
“萧大夫可有什么话要问我?在下必定不似那些讳疾忌医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钟铉神态有些倦懒,但萧逸书看得出来,他的气血比先前的确要好上许多。
“那……东西,你每天都喝?”萧逸书作为医者,实在无法见人如此漠视性命,只得按捺下心底的厌恶,将该问的话问了出来。萧逸书也庆幸,好在自己答应了沈钟铉,也不知道能救下多少无辜的人。
这沈钟铉的心只怕真是块石头,若不然食人鲜血这样的事,实在匪夷所思。只是这样一来,萧逸书就更加担心琴奏的了。琴奏来沈门为的是查清寐宇阁老阁主的死因。萧逸书虽然不大清楚这江湖门派间的争斗,但也知道江湖是个打杀无情的地方。这寐宇阁欷华公子也不可能空穴来风,认定人是沈门门主杀的。
琴奏这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而他偏偏又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到时候琴奏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可能了。
萧逸书这么想了之后,便更加下定决心要治好沈钟铉的体寒,即便不能痊愈,便是为了救那些无辜之人,他也要将沈钟铉的痼疾治好。
“是啊,也不瞒萧大夫,在下这体寒之症实在难捱,也只有早晚喝上一碗才勉强将这寒症抵下去。”沈钟铉说得云淡风轻,像是那一碗血不会要了一人的性命般,这么冷漠,实在叫人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