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玉玄子,虽然对方并不承认,但琴奏还是拿他当师傅来看的。那些在寐宇阁小黑屋里的日子,照顾她的人到底还是玉玄子,就冲他对着自己的那一声叹息,琴奏都晓得,他也曾对自己心疼过。
这对琴奏来说,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她这一身的本领也都是玉玄子教他的。对琴奏来说,玉玄子在他心底就跟师傅一样尊敬。所以当琴奏看见院门外站着的玉玄子时,她并没有觉得怎样惊慌。
寐宇阁有权有势,整个江湖发生了什么动静都不能逃得过它,更何况自己这些日子并未彻底隐姓埋名,他能找上门来也算正常。不过琴奏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偏偏就是玉玄子,为什么这个时候找上她?
玉玄子倒也不客气,迈进小院后四处扫了一眼,然后便转过身,背着手仔细看着面前的人。对玉玄子来说,他这一辈子都是寐宇阁的人,谁是寐宇阁的主子,他便忠于谁。少主花了心思那天起,他就知道了面对琴奏的将会是什么。
可也就是眼前这傻姑娘,单纯的眼底藏不住一点心事。当时琴姑娘走之前曾要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好好照顾琴奏,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少主要做的事,他从不能拦着,更何况眼前这傻丫头,她自己心甘情愿啊。
玉玄子从来没遇见过这样柔韧刚强的女子。少主打碎了她的琵琶骨,她竟也不吭一声,饶是他都没那个毅力碎了琵琶骨后重新练武,她或许自己都记不得了,那么瘦削的一个人,从小院出来时竟是真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那往后,他对她,也算真的尽心了。可看她练得那样辛苦,玉玄子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可他不过是个下人,对少主的决定只有绝对的服从,不会再有别的什么念头。直到琴奏通过了老主子的考验,玉玄子原以为事情会好多一点,却没想到一个月都不到,琴奏就彻底从阁里失去了踪影。
这件事,玉玄子立马就知道了真相。老主子故去,里头太多的曲折,少主一边要接受阁里事物,一边还未找到琴姑娘,琴奏这头就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唯一下手的可能就是老夫人了。
说起老夫人,玉玄子早些年跟着老阁主时也曾见识过她的厉害,趁着阁里的人操办老阁主的丧事时,夫人便动了手。他把这事禀报给少主,少主倒是一点也不急,让他派人在江湖上多留意一下,也就不再提了。玉玄子口上什么也不说,但心底多少还是为这丫头不值的。
但说来也奇怪,这琴奏自从离开寐宇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也没听说江湖上多了这么一个人。其实也怪不得玉玄子派出去的人,谁会想到琴奏会同萧逸书一起住在乡野之地那么久,而且从那之后,两个人就是同进同出,谁会想到这一层?
若非琴奏杀了一府衙的人后,玉玄子还真没这么简单就把人给找了出来。寐宇阁的人办事效率很快,不多久,所有的事连同萧逸书是谁也都弄清楚明白了。玉玄子没想到一个看似文弱的大夫,竟会是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神医圣手萧振南的后人,虽说这萧逸书在江湖上半点名气也没有,但他也不敢小看萧振南的后人。
只是琴奏出了寐宇阁后竟会有这么一番遭遇,倒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了。
欷华公子听完他的话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决定派他来。
琴奏规矩地站在一边,这些天的安淡日子竟叫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与过去了。寐宇阁?那三个字就像根坚硬的刺,刺穿她的肌肤骨血,却再也不肯让她好过。琴奏也不怕自己会如何,但却怎么也不能萧逸书卷进来。
寐宇阁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不想那样善良的萧逸书也被它吞没了。离了她琴奏,萧逸书到哪里都会得到老天的庇佑,不是吗?
玉玄子果然说了一句叫琴奏彻底害怕的话。欷华公子要琴奏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女侠,从而引起沈门门主沈钟铉的注意,然后查清欷离老阁主的死同沈门到底有什么关系。
琴奏其实很想笑的。堂堂一个寐宇阁,竟连能用的人都挑不出来,要她一个被逐出寐宇阁的女人去办这事不成?若是被江湖上的人知道,只怕寐宇阁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吧。可琴奏也不过是笑了笑,很快就想明白了。
欷离老阁主的死撇开不提,欷华公子要借的手找出琴姑娘,只怕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可是沈门阁主沈钟铉心狠手辣,她又怎可能轻而易举地接近他后再全身而退?为什么,从没有人想过,她也是一个鲜活的人?也怕疼,也会哭,更会死的啊!!
玉玄子认真地看着琴奏,如果当初她不出手动那府衙里的那群人,他们也不会这个时候找到她。若不被找到,琴奏或许就能真的过得快乐一点了。
“公子知道你现在正好在湖州,要你无比将此事办妥,而且有人说,在太湖边曾见过琴姑娘,所以,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这后面一个月,玉玄子知道,只要说出口,琴奏就再也不会拒绝了。
她或许会对自己生厌,或许会讨厌寐宇阁,甚至会讨厌欷华公子,但却绝不会对琴姑娘置之不理的。玉玄子看着琴奏微愣的样子,心底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推开院门走了出去。该怎么做,琴奏自己会安排的,他要做的不过是回去复命。
直到萧逸书乐颠颠地提着一条新鲜的鲫鱼回来,咋呼呼地要琴奏晚上炖鲜美的鱼汤来喝时,琴奏才微微回过神。
萧逸书这些日子每天都去那些药房里走动,瞧见新奇的玩意,回来便是欢喜得不行。他的生活应该总是这样单纯快乐的,若因为自己搅了他的舒坦日子,琴奏真的不愿。
“萧大哥,我从未同你说起过自己的事,你,想不想听我说说?”琴奏握紧了拳头,眼神却难得有些恍惚起来。萧逸书解了麻绳,将鱼儿放进搪瓷缸里,然后就坐在青石阶上,顺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要琴奏一起坐下。
“就等你这话很久了,坐下来,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