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发现,“明路”(未被荒草遮掩的路)和“暗路”(被荒草遮掩的路)交接的附近,有一座看不出年代的破庙。墙体是就地取材用石头搭建起来的,顶面和窗户为木质,雕刻的花纹粗糙无比,两扇破门犬牙参差地虚掩着。推开门,随即冲出一股霉败之气,持手电往里照照:空间不大,顶多十来平方,却拥挤地蹲了七八位神君,个个漆皮斑驳面目狰狞,看得人脊柱发寒。
“嗬,这些菩萨长得挺吓人的。”我小声嘀咕。天佑却说:“不是菩萨,是道君。”我仔细一瞅,果然挽着发簪穿着道袍,可仍旧觉得奇怪:“庙里的道君都是慈眉善目的呀,哪有这种凶神恶煞?”对此,天佑也解释不清楚:“看样子不像是三清,而且一个庙也供不了这么多道君,该不会是从别处搬来的吧?”
高大全腰弯得很低,却还是将门楣上的朽木撞掉一大块,疼得他捂着脑袋直咧咧:“庙破到这种水平,也没人给申请个文物保护。”陈默冷哼道:“文物个屁,都是些现代玩意儿。”果然,我从一尊道君的屁股上发现了几个狂草大字:***万岁!字是用毛笔画上去的,带有极端仇恨的力度,最后那个惊叹号还未画完就戛然而止,估计是书写者用力过大造成毛笔断茬。
“谁干的?忒没文化,***的席字都给写错了。”曹阳掩嘴嗤笑。高大全道:“这还用问,一看就是当年红卫兵的手笔。”我嗯了一声表示认同:道君身上坑坑洼洼,显然挨过打,也许因为塑像太结实(石头造的),那些红卫兵才用毛笔画了标语。字迹有些模糊,好像写上后被人涂抹但没抹干净,黑墨和油漆已吃到一块儿。抬头一瞧,房梁上明明白白标注了这座小庙的建造日期:1967年11月,果真半个世纪不到。
“头儿,不对啊。”一直没吭声的萧一笑突然开口,“这庙虽破,却连片蜘蛛网都没有,还有你看,香炉里还点着香!”顺着手电筒的光一瞧,香炉内果真插有一束香,且燃烧还不到三分之一。香肯定是活人给上的,看样子刚插上不久,可一路上来未见有人啊。
“这山里肯定住着位高人。”高大全摸着自己宽阔的下巴,好像他就是那位高人:“而建这座庙的目的,大概是想镇住山里的邪气,让阴兵的脚步只能徘徊到这儿,无法下山。”此话听起来有理,可阿婶所说的唰唰声怎么回事?此处离山下的村庄至少好几千米,再大的动静也传不过去啊!
一时弄不明白,我招呼大家退出小庙继续往前走。曹阳最后一个出来,他腿短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拣手电筒的时候他猛地惊叫起来:“哥,你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地上居然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脚印!贺兰山地处西北,年降水量不大,但目前雨季尚未结束,林中地面仍比较潮湿,因此留下的脚印非常清晰。
蹲下身摸了摸那脚印,凭尺码大小和陷入泥土的深度,我可以断定行走者为男子,而形状与纹理则同现代旅游鞋或皮鞋均无类似之处,那些脚印貌似杂乱无章,仔细看,发现它们有着一定规律,不是一左一右互相交叉,而是两只并行循环重复,也就是说,这群人是蹦着走的?!我的冷汗出来了。
“头儿,不会是谁搞的恶作剧吧?”显然,高大全也看出来了,他敲了敲地磁仪,“这确实儿没什么异常啊。”我转头去看天佑,他正把耳朵贴在罗盘上。我拍了下巴掌:“嘿,你那东西是用来听的?”“头儿,你信我不信?”天佑的样子比他手里的罗盘还认真。“什么意思?”我不解。“要是信我,咱赶紧撤回去。”天佑脸色苍白,“再往前走会死人的。”“死你个头!”我上前几步夺下他的罗盘,“撤回去你跟大头儿交代?”看看罗盘,指针正微微晃动,虽然我不懂这东西,却也瞧得出,邪气(假如有的话)还远远没到能够侵犯人体的地步。
曾听人说过,天佑的祖父是第一百零六代茅山掌教,其父不愿继承衣钵,他倒对这行充满兴趣,只是由于父母的坚决反对未能拜师学艺,仅从祖父的遗作里学得一些招式,但只限于纸上谈兵,完全没有实战。每次执行任务,他都会带齐装备跃跃欲试,却不知是没遇到气场够分量的邪物,还是没等他出手就被我们解决掉了,终归未得一试。如果按他所讲,前方邪气重得害死人,为何不趁此机会大展拳脚?
说实话,自打小佟和小邓跟我丢了性命之后,就变得有点小心翼翼,生怕再给弟兄们带来什么闪失,毕竟人的命只有一条。可心里窝的那股气,往往在打算退缩的时候点燃,一旦燃起又势不可挡,尽管我看得出,大家疲惫不堪也没有继续走的意思,却还是下达了不近人情的命令:“一帮警察被鬼吓跑,开什么国际玩笑!”说着,我把罗盘往天佑手里一塞:“少他娘的废话,带路!”
让天佑带路,等于我信了他,这样做至少没有坏处。只要你有特长有本事,我这个人是不拘一格的,否则天佑这种伪道士绝对进不了警察局。
继续前进中。地磁仪未见异常,罗盘小幅旋动,我们的心却一个比一个跳得厉害,可谁也说不清到底怕什么(说不怕是瞎话)。顺着脚印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处几十米高的陡崖下,崖脚有一大片鸟类的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保守估计足有数千只,不断发出阵阵腐臭。我停住脚:“怪了,这儿咋这么多死鸟?”
“哥,你out啦!这叫末世之兆,也就是说2012马上就要到了。”真不明白,如此晦气的辞藻被曹阳讲出来,为何满含兴奋的味道,“不单是这里,全球各地都发生了动物群体死亡事件。谷歌曾推出一幅动物死亡的地图:从美国到巴西,再到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再到日本----”
“无稽之谈。”萧一笑打断他的话,“从历史角度讲,这属于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在地球的生命演化史上,曾经历过五次大规模的生物灭绝。第一次物种大灭绝发生在距今4.4亿年前的奥陶纪末期,大约有85%的物种灭绝;第二次发生在距今约3.65亿年前的泥盆纪后期,海洋生物遭到重创;发生在距今约2.5亿年前二叠纪末期的第三次物种大灭绝,是史上最大最严重的一次,96%物种灭绝了,其中90%的海洋生物和70%的陆地脊椎动物灭绝;第四次发生在1.85亿年前,80%的爬行动物灭绝;第五次发生在6500万年前的白垩纪,统治地球达1.6亿年的恐龙灭绝。目前,地球正在经历第六次生物大灭绝,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危言耸听。”高大全使劲摇脑袋,“从科学角度讲,这不过是地球磁极转变引发的意外。地球磁极发生变化,会使候鸟找不到原来的定向标,从而失去调整飞行方向的能力,遇到障碍物时也直线前冲,因此集体自杀的悲剧就发生了。”
“全都不对。”陈默揉着鼻头,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从生物角度讲,应该是食物链慢性中毒。比如,河海中的藻类受了污染,鱼虾以之为食,鸟类再吃了鱼虾,毒素逐渐累积,神经系统慢性损伤,严重的就发疯自杀或者直接被毒死。”
我看看天佑,他正牢牢盯着罗盘。我刚想问有什么问题,忽然有个冷飕飕的东西从附近的林中穿过,同时,天佑舞起胳膊冲我们喊,可能过于紧张,他嗓音嘶哑且语无轮次:“枪,枪,不要回头看,全部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