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们谈论的另外一个话题便是战事。诸如突厥与高开道、苑君璋合兵攻打雁门了。徐园朗造反朝廷派大军去攻打他了,突厥攻打新城了,段德操攻打梁师都的石堡城了。高开道攻打易州了,吐谷浑又不老实出兵侵扰边境,朝廷出兵打它了之类的。李潜听的一头雾水,不过看牛大叔凝重的样子似乎对这些消息极为上心。李潜不禁暗自纳闷,牛大叔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一碗酒牛大叔喝了足有一个时辰,连铺子里的小二都不耐烦了牛大叔才结了帐带着两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李潜忍不住问牛大叔,道:“大叔,为什么狐狸皮会那么贵呢?”
牛大叔思忖了片刻,道:“狐狸皮贵有好几个原因。一个是因为狐狸的皮质地好比起兔子皮、鹿皮又暖和又柔软。二是因为狐狸稀少。山里野兔、鹿、獐子多的是可狐狸就很少了,一年到头也碰不到一只。三是因为狐狸不好猎。狐狸生性狡猾,一旦察觉到一点点危险它就会远离这个地方。狐狸还喜欢昼伏夜出,夜里豺狼多进山打猎很危险。再者,狐狸皮要外表没伤痕才值钱。猎它的难度极大,除非事先摸清狐狸的踪迹不然根本打不到。”
李潜听了纳闷,狐狸皮上没有伤口才值钱那岂不是不能用弓箭射杀狐狸了?那该怎么猎狐狸?
牛大叔顿了顿,又道:“刚才你在集上看到的那只狐狸,注意到它脖子上的牙印了吗?那是猎犬咬的。那猎人我认识,他叫葛老实,家养了只好猎犬不仅凶猛而且很聪明。每年秋天葛老实都带着猎犬在山里转悠,遇到猎物就让猎犬追咬。这只狐狸应是去年秋天猎到的,当时有人开价三十贯他都没卖。前些日子我听说他的猎犬咬伤了一个调戏他老婆的富家子弟,这次狐狸皮卖的价格这么低,想必他卖钱是给那富贵子弟当赔偿的。”
牛弼听了气呼呼地道:“这还有王法吗?调戏民女的家伙不被治罪还要别人给赔偿?!要我看他被狗咬了活该!那猎犬怎么没把他咬呢?”
牛大叔这次没呵斥牛弼而是叹了口气,道:“什么是王法?还不是当官的说了算?只要有钱自然能买通当官的。这猎人的运道算是好的衙门只判了他赔偿,若换了别的黑心县官免不了要家破人亡。抄家的县官,灭门的刺史。从古到今哪朝哪代都是一样的。”
李潜听了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一路无语回到村子。两人帮着牛大叔把各家的东西送回去。最后才到李潜家里卸下他家要的东西。卸完李潜家的东西,牛大叔让李潜和牛弼把他家的东西送回去,而他自己却进了房与梅宗际聊天。
两人拉着车来到牛弼家。牛大婶早在门口等着。见两人来到牛大婶迎上去道:“狗剩啊,累不累?快到屋里喝口水。大婶给你们凉好了。”
“麻烦大婶了,我不累。卸了东西我和小柱子还得去念书就不喝水了。”
“那怎么行。大婶刚刚煮了肉羹吃一碗再去。”说着牛大婶便钻进当作厨房的茅棚,拿过碗来从锅里盛肉羹。
两人卸完东西,牛大婶端着两碗肉羹出来。李潜本想说在集上已经吃饱了。但见牛弼接过来吃了,自己若拒绝就显得矫情了。于是接过碗来,向牛大婶道了谢,用筷子拨拉了着几口就吃光了。李潜将碗交给一直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的牛大婶,交待牛弼帮牛大婶收拾一下他自己先回去。
李潜回到家来到梅宗际的房间门口,正准备进去却听到里面梅宗际正低声道:“可惜潜儿太小了,我又不方便出面没法子联系到那些人。不然趁那奸贼立足未稳,又被四方义军搞的焦头烂额之际起兵行事定能收到奇效。”
“大兄,”牛大叔迟疑了片刻,道:“当年大凉陛下兵强马壮都无济于事现在咱们什么都没有……”
“唉!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不必往心里去。可惜陛下当年听信谗言,毒死了梁硕梁尚书弄的众叛亲离。又听信巫人妖言,大筑玉女台徒费钱粮。加之那年河西遭灾饿殍遍野,陛下又轻信那些降官的谗言封仓停赈,致使朝野内外人心背离。若非如此安家二贼如何能以区区数千异族兵马便灭了我大凉?”
房间里发出两声叹息随即沉默了片刻,牛大叔道:“大兄恕我直言。在我看来那些义军虽然现在声势不小,但大乱已久人心思安,他们纵然兴兵也难以回天,只怕过不了几年天下就都姓李了。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房间里静了片刻,梅宗际叹道:“现在大凉再无根基,我空有心却无力。再说这个孩子十二岁那年兵乱时受到刺激,足有半年时间都呆呆痴痴跟个傻子一样。多亏了小柱子整天和他玩耍他才慢慢恢复,只是再也记得不以前的事。前些日子听到他摔伤了,我担心的要命生怕他会变成小时候那样。现在他好不容易恢复了我怎么敢再刺激他?何况他还没成婚我总不能让陛下绝嗣。还是让他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吧。”
李潜被两人的谈话惊的目瞪口呆。大凉?李潜前世的记忆里对唐初的大凉国有些印象。他记得这个大凉是隋末唐初西北的地方政权。建立该政权的叫李轨。李轨,字处则,甘肃武威人。河西著名豪望,为人机智多谋能言善辩又能赈济贫穷被乡里称道。隋大业末年被任为武威郡鹰扬府司马。隋末唐初李轨割据甘肃河西地区,曾称帝,后被安氏兄弟勾结异族里外夹攻给剿灭。李轨自杀未遂而被俘装入囚车送往长安。武德二年五月,李轨在长安被杀。
算算时间现在是武德六年,李潜今年十七岁,李轨兵败是武德元年那时他正好十二岁!李潜猜测正是遭受了这次剧变,令李潜的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为防止他发疯,他的潜意识启动了人体自我保护机制,将十二岁之前的这段记忆给主动删除了。李潜暗叹,难怪接受到的记忆中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很少,而且支离破碎不成片段,原来在那时他的精神已经受到了一次沉重的打击差点变成痴呆!
我竟然是李轨的儿子?!李潜从梅宗际与牛大叔的谈话中得出的结论让他有些惊讶。由于两世为人李潜可以跳出这段历史的局限来认识李轨。他知道李轨其实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能算是李渊争霸天下这出戏中的一个小配角。而且还是个出场没多久就成为李渊垫脚石的小角色。他给予李轨的评价是:李轨或许是个好人但同时也是个自不量力且缺少政治智慧的莽夫。
所以,身为李轨的儿子李潜并不觉得自豪。相反这是个沉重的枷锁。因为李潜知道今后天下是李渊的,背负着李轨之子的身份一旦泄露他随时可能被缉拿斩杀。因此日后他要万分小心。他原想好好闯出一番事业。若李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无所顾忌,现在知道了这个身份却会令他束手束脚不敢动作。
李潜不禁暗忖,天下姓李的那么多为什么我偏偏成了他的儿子?若是重生在李渊一系的亲族里该多好?不用奋斗也能当个郡王。即便当不了王爷,当个公侯甚至是做个普通人也总比现在背负着反贼之子的名份要强的多吧?
李潜正茫然,忽听身后牛弼惊讶地道:“狗剩哥,你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李潜一楞。随即房门打开,梅宗际与牛大叔满脸惊讶地望着李潜。而李潜也不知所措地望着梅宗际。牛弼见三人奇怪的样子立刻一头雾水,他不断打量着三人想从三人脸上看出些门道来。
过了许久梅宗际咳嗽了一声,道:“我身子乏了今天不能给他们授课。牛兄弟,你先带着小柱子回家吧。”
牛大叔应了一声,硬拉着满脸不情愿的小柱子先走了。
梅宗际让开一步示意李潜进来。李潜默默走进房间。梅宗际掩上房门,回身道:“你都听到了?”
李潜轻轻点头。
梅宗际仔细打量了李潜一番,见他虽然心情沉重但精神不像受到刺激,便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气道:“甚好,甚好。为师正发愁如何向你说。现在你知道了更好。”
梅宗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李潜的背,道:“坐。为师细细说给你听。”李潜默默坐在树墩上。
梅宗际坐到另外一个树墩上,望着李潜神色复杂地道:“以前的事你还有没有印象?”
李潜轻轻摇头,道:“师父,小时候的事我已全忘了。只记得来到这里以后的事。”
梅宗际叹息一声,道:“这样也好省的心里难受。”他顿了顿又道:“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你听到了为师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嗯,为师要告诉你的这些事你听了就好不必多想。”
李潜点点头。他早知道历史的走向更明白自己现在根本不可能与李渊、李二争天下,原本就存了只想听听其中故事的念头没打算多想。
“二十年前为师经营着一家商号。那时天下太平,商号经常出入西域。所以为师在河西结识了不少人。后来偶然通过其他人结识了当时在武威郡鹰扬府任营正的李轨,也就是你父亲。我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大生相见恨晚之意,遂义结金兰。此后每逢为师到武威来,他就邀请为师到家中做客。有一次为师偶然见到只有两岁多的你,觉得你资质不错便萌生了收你为徒的念头,他得知后大喜过望将你托付与我,请我悉心教育。由此我便在武威常住。”
“大业年间,炀帝昏聩残暴,搞的民不聊生天下大乱,群雄纷纷揭竿而起。金城薛举亦趁机兴兵作乱。为师知道你父亲素有大志也希望你父亲能挺身而出,保卫家园扫清宇内,便力劝他见机行事。你父亲亦有同感,遂秘密与好友共商大计被众人推为首领。而后你父亲振臂一呼从者云集。你父亲得众人拥护便自封河西大凉王。李渊闻之大喜,遣使前来与你父亲结好,玺书上称你父亲为“皇从弟”。你父亲便派遣你叔叔赴长安与李渊联络。李渊封你叔叔为大将军,封你父亲为凉王并凉州总管。”
“这时你父亲已正式称帝立你大哥伯玉为太子。恰在此时薛举遣兵进攻凉州,你父亲派兵阻击于昌松全歼来犯之敌斩首两千余,并趁机攻占了张掖、敦煌、西平等河西五郡威望大增。因你父亲称帝,为师不方便频频出入宫邸,便禀明你父亲带你在别院居住。幸亏做了如此安排,后来安修仁、安兴贵二贼作乱时为师才有机会把你救出来。安乐三年,李渊不满你父亲称帝,阴派安兴贵来大凉图谋作乱。安氏二贼素与群胡交厚遂勾结西域胡人进攻凉州,引你父亲出城迎战。而后二贼勾结奚道宜引羌兵胡兵攻打你父亲。你父亲杀回城中,见大势已去本欲自尽,却被安氏二贼擒获身陷囹圄。为师不得已带着你来到这里躲藏。”
李潜听了疑惑地问道:“那牛大叔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