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秋,真找不到你,这儿会成为我埋骨之所!”
这念头使他自己吓了一跳,顿时冷汗涔涔了。不,映秋,你会嘲笑一个放弃希望的男人!他想著,我不能放弃希望!我还要找你!我还要找你!我还要找你!那怕找到天涯地角,找到我白发萧萧的时候!依稀恍惚,又回到他们谈论婚事的那一天!如果那天映秋肯和他结婚,一切悲剧就不会发生了。映秋为什么不肯答应结婚呢?
“……如果你要和我公证结婚,我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如果你娶了我,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在利用父母的弱点,这是很不公平的事……”
“……如果你一无所有,我不会在乎你父母的反对与否……”
“……在那唯一的一条路之下,我愿意嫁你。……”
映秋说过的话,一句一句的在他记忆里回响。忽然间,像是一线灵光闪过了他的脑海,他顿时间明白了一件事!当时映秋费尽唇舌,只是要告诉他,她不愿嫁给台茂的继承人!不愿当柳家不受欢迎的儿媳妇!她早已知道,柳天佑不会接受她,而她也不甘于背负“为金钱勾引台茂小老板”的罪名,她也看不起那份金钱!所以,千言万语,她所说不出来的,只是几个字:柳元枫!做你自己,独立!
“独立!”这两个字像一盏明灯般在他眼前闪耀。骤然间,他回忆起以往种种,自幼,他在父亲的安排下做一切的事,用父亲的钱,在台茂当经理,开著父亲送的车子,穿著父亲订做来的衣服,住著父亲豪华的住宅……
他自然而然的接受这一切,虽然潜意识里曾想挣扎,明意识里却安之若素!映秋千方百计,想要让他了解,他需要先独立,才能和映秋结婚!而他却根本没有体会到!映秋,映秋,你是怎样的女孩!你用心良苦,而我却无法明白!映秋,映秋!我只是“混蛋加一级”!独立!是的,独立!早就该独立了!儿子可以孝顺父母,却不是父亲的附属品!独立!独立!独立!映秋!今生或者再不能相见,但是,最起码,我该为你站起来,做一个能够独立自主的人!做一个不再倚赖父亲的人!
他驾车回到了家里。柳天佑夫妇都在家,最近,为了柳元枫,柳天佑几乎谢绝了外面所有的应酬,他近来变得十分沮丧,十分焦灼,只是,许多话,以一个父亲的尊严,他无法对儿子说。如果现在有什么力量,能够让柳元枫恢复往日的欢笑、快乐及生气,他愿意牺牲一切来换取!
不止柳天佑夫妇在家,李文静和秦宏文也在。柳元枫大踏步的走了进来,看了看父母亲,他就一言不发的往楼上走,柳太太已看惯了他的漠然,却依旧忍不住的摇头叹气。柳天佑点著了烟斗,他深深的吸著,烟雾弥漫在空气里,忧郁和凄凉也弥漫在空气里。
只一会儿,柳元枫背著一个简单的旅行袋,手里紧抱著他那盆视作珍宝的三叶草,走下楼来了。柳太太立即一震,急急的问:“你要干什么?”
“爸爸,妈妈,”柳元枫挺立在客厅中间,郑重、沉著、而严肃,“我要走了!”
“走了?”柳天佑跳了起来,“你要走到哪里去?”
“我还不知道。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读完了大学,找一个工作应该并不困难!”
“找工作?”柳太太喊著,“你在台茂当副理,这样好的工作你还不满意?为什么要找工作?”
“台茂的工作,可以让给宏文,”他诚恳的说,“爸爸,宏文比我懂得商业,他学的又是工商管理,他可以做为你的左右手,把他放到外面去,不止是台茂的损失,也是我们家的损失!”
“元枫,”柳天佑急促的抽著烟斗,“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的,我已经托了各种关系,去调查全省的人口资料,找寻映秋的下落。”
柳元枫直直的望著父亲,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深黑而明亮。他嘴角浮起了一个微笑,这微笑是含蓄的,若有所思的:“你肯这么做,我谢谢你!”他说,很客气,很真挚,却也很深沉,“放心,爸爸,我不会失踪,等我一找到工作,我就会告诉你我在哪里。如果你有幸运找到映秋,请你务必通知我!”
“元枫!”柳太太的泪水夺眶而出,“你爸爸已经去找映秋了,你为什么还要走呀!你生气,我们知道,我们想办法弥补,你别一负气就离开家呀!”
“妈妈!”柳元枫恳切的说,“我并不是负气离家出走,我只是要学习一下独立,学习一下在没有爸爸的安排下,去过过日子!妈,每只小鸟学会飞之后就该飞一飞,否则,他总有一天会从树上摔下来摔死!”
他走到文静面前:“文静,你和宏文留下来,帮助爸爸,安慰妈妈吧!就当做是在帮我忙了!”
文静凝视著柳元枫,深刻的说:“我想,元枫,我留你也没有用,是不是?你一定要走?”
“是的!我要去找找我的方向!”
“元枫!”柳天佑紧咬著烟斗,从齿缝里说,“你知道工作有多难找吗?”
“我可以想像。”
“如果你不满意台茂,”柳天佑小心翼翼的说,“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工作!”
“不必了,爸爸!我想我第一件需要做的工作,就是不再倚赖你的‘安排’!”
“元枫,”柳太太发现事态的严重,忍无可忍的哭了起来,“你真的要走哇?你有什么不满意,你说呀!你要映秋,我们已经在尽力找呀!元枫!你不能这样不管父母,说走就走……”
“妈妈!别伤心!我不是一去不回,也不是到非洲或吃人族去!我只是去找一个工作……”
“好!”柳太太下决心的说,“你要到哪里去,让老刘开车送你去!”
“妈妈!”柳元枫自嘲似的微笑著,“是不是还要派周妈去服侍我穿衣吃饭呢?”
他走向了门口,全家都跟到了门口,柳太太只是哭,柳天佑却咬著烟斗,靠在门槛上发愣。柳元枫看到自己那辆红色的野马,他在车盖上轻拍了两下,甩甩头,他大踏步的往院子外面走去。
“元枫,”柳天佑说:“连车子都不要了吗?这只是一件生日礼物而已!”
“帮我留著!”他说:“我现在不需要,我想,我养不起它!”
他大踏步的“走”出了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