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一句话好似在提醒顾雨晗,她还记得他喜欢君山银针,他以为她还没忘记他?
那是一个周末,两人路过一家风格典雅的茶具店,顾雨晗被玻璃橱柜里陈列着的各式各样的茶具吸引,便拉着刘心阳进去,正好看到一个衣着素净的女子在泡茶,只见她将杯子预热后,把少许针状的茶叶放入明净的玻璃杯中,再迅速用开水冲泡,盖上严实的杯盖后,只见芽竖悬汤中冲升水面,悬空竖立,然后徐徐下沉杯底,形如群笋出土,又像银刀直立。
刘心阳一动不动地看着杯中翩跹起舞慢慢舒展开的茶叶,顾雨晗好奇地问那女子:“这是什么茶?”
那女子显然精通茶艺,不徐不疾地将那茶的名称、特征以及冲泡的方法一一道来。
那茶叫君山银针,是黄茶的一种,由未展开的肥嫩芽头制成,芽头肥壮挺直、匀齐,满披茸毛,色泽金黄光亮,香气清鲜,茶色浅黄,味甜爽,冲泡时芽尖冲向水面,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蔚成趣观。
两人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刘心阳感叹:“好像人生……”,顾雨晗却同时说出“人生——”,刘心阳柔声问:“你要说什么?”顾雨晗唇角微弯,说道:“人生不也如此?”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刘心阳目光变得悠远,似有一种不可阻挡的自信光芒,他说,纵使人生沉浮,也要乘风破浪。顾雨晗笑他:“你不是最讨厌文绉绉的话,怎么自己也说出来了?”
从那以后刘心阳似乎爱上了这种茶,而她总嫌君山银针茶色不如普洱绿茶般清亮,她总是偏爱清雅素净的东西,茶也一样,总觉得绿茶茶色清新,能闻到自然的味道。相比之下,君山银针茶色浓重,适合父母那一辈的人喝。他却说,茶是要慢慢品的,像她那样看颜色喝茶,那还不如喝水来得实在。只是顾雨晗一直没有养成品茶的习惯,她把原因归结为工作太忙,想想自己从来都是把茶当水喝的,这么多年还真没品出什么况味来。
“雨晗,我——”刘心阳轻唤她,低沉的嗓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退后一步,与刘心阳拉开距离,淡淡开口:“刘总时间宝贵,我们尽快开始采访,以免耽误您的工作。”
说完自顾自转身,快步从他身侧走向客厅,她飘起的裙角掠过他的指尖,似彩蝶轻轻停驻,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温柔,只是手指慢了半拍,停在空中。为了掩饰尴尬,他抬起手腕,边装作看时间边走过去,可是顾雨晗根本看都不看他,将茶杯放在细脚茶几上后,便拿起自己的采访本。
刘心阳坐在她侧边的沙发上,两人成九十度角。刘心阳的视线自落在她的身上后就没离开过,她看完问题,抬头撞上他深邃复杂的黑瞳,似湖水般柔软无波,似有无尽的话语欲诉还休,又似深潭吞没了一切的犹豫踟蹰充满势在必得的决心,顾雨晗心里咯噔了一下,将视线抬至他的额头,错开与他相接的目光。
“请问刘总是如何取得今日的成功的?”语气一贯的平静无波。
看着她始终没有一丝表情的素颜,刘心阳凝视她的目光冷淡下来。如果你不想与一个人对视,那就看他的额头,这样既礼貌得体又不失风度,礼仪课学得还真好!
“顾记者对人一向都这么客气礼貌?”他冷冷讥问。
“刘总的创业史是大家都十分关心的问题,您能谈谈吗?”顾雨晗避开他的挑衅,换以职业性的微笑正视着他。
刘心阳看着杯中的君山银针慢慢下沉,卷缩的叶缓缓舒展开,清冷的眸子幽光一闪,看向顾雨晗,“如果我说,我今日的成功都是为了你——”,他顿了一顿,似乎回想起当初那段艰难的时光,表情显得克制和压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你信么?”
顾雨晗怔了一怔,瞬间又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既然当日已经决绝的离开,今日又何必旧事重提?她想笑,笑自己当初那么傻,可是看着刘心阳似极力克制着悲伤的表情,她竟莫名其妙地想流眼泪。
刘心阳看向她微微闪着泪光的双瞳,叹一口气,接着说道:“或许你并不想听我的解释,可是我无法释怀——”顾雨晗打断他,“刘总,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雨晗,你——”
“希望刘总明白,我们只是采访者与被采访者的关系。”顾雨晗将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划清。
看着她依旧冷淡的表情,刘心阳忽然作了一个决定,“既然顾小姐喜欢公私分明,那么我们就公事公办。”他客气道。
“那自然再好不过。”心里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一丝疑虑,可是顾雨晗并不多想,眼前完成采访,与他毫无瓜葛才是最重要的。
之后采访很顺利地进行,刘心阳没有过多地刁难她,有问必答,侃侃而谈,那张熟悉的俊颜上的自信光芒一度吸引了她,但她不会再回头,或者说已回不去,过去的风景再美也只是曾经。
采访中刘心阳到阳台接了一个电话,她从对话中听出对方是一个女子,看着他接到电话时瞬间柔和的表情,她心里竟然泛起微微的妒意,转而嘴角扯开一抹弧度,他如今怎样与她又有何关系?
采访完毕已是晚间九点钟,漆黑的窗外有些许小区花园里的路灯投射到空中的光亮,可惜了明朗的夜色无人欣赏,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顾雨晗开始整理采访稿,主编杜文方办事向来讲求效率,摸清主编的脾气,两年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才使她今日如此受主编的器重。她并不是事业心强的女人,只是如果连工作上的骄傲都没有了,那么自己的人生也就真的一塌糊涂了,如果说是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那么她也愿意承认,谁不要面子呢,况且面子是要自己去争取的,不是别人能给的。只有自己变得坚强独立才不会让自己受伤,她不想自己如花一般娇柔,被风雨一打,便零落满地。
刘心阳走出楼梯口,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男子,面容隐在橘黄色灯光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待那男子走近以后,刘心阳觉得他很面熟,却叫不出名字,没想到那人竟然和他打招呼:“刘心阳,好久不见了!”
“你是?”刘心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噢”那男子自己敲了一下脑袋,笑道:“是我唐突了,我忘了你不认识我!”他微窘地笑笑,接着自我介绍,“我叫张泽远,雨晗的大学同学,说起来我们也是校友。”
“是么?这么晚了还来找雨晗?”敏锐如他,很快就将话题引向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张泽远提了提手中精美的礼盒,温和地解释:“刚从海南出差回来,捡了些贝壳带来给雨晗。”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兴奋。
那表情引起刘心阳一阵无名火,“这么晚了,不怕打扰雨晗休息么?”
“呃……这点我倒是没想到,多谢刘总提醒,我送了东西就回去。”张泽远的语气里隐约有些愧疚,像个犯错的小孩,看着张泽远消失在楼梯间,刘心阳才转身离去。
坐在车子里的刘心阳,森冷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他发泄一般踩下油门,车子瞬间加速,两侧的路灯飞快地往后退去。从刚才的谈话中,对于张泽远和顾雨晗的关系,他已经猜出八九分,想到张泽远眼里的欣喜和雨晗面对自己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心里就一阵烦闷,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由得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