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回头,泽远慢慢地放开了她的手,“我们谈谈。”
他们离开了医院,找到一家咖啡厅坐下来,苏夕已经等不下去了,被当面拒绝还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说吧,你想说什么?”泽远还没开口,苏夕已经别开脸去,“苏夕,你真的很好。我很欣赏你的这种性格,善良直率,但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还没放下。你痴痴等待着雨晗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你说你要放手了,我忍着痛劝你再争取一次。当我以为你终于放下了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说出我的感受,你却毫无反应。”苏夕感觉脸上湿湿的,泽远递过面巾纸来,她没接,自己从包里掏出来,别开脸去,倔强地说:“我没哭!”
“别说我很好,我很好为什么你不要?”话一出口,他们都怔了一怔,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苏夕并不明白,即使已经放下,要重新爱上一个人也不是一夜之间的事,他一直以来对她都没有特别的感情,因为她是顾雨晗的朋友,所以也是他张泽远的朋友,仅此而已。
放手是一种无奈。当曾经珍爱如生命的人即将相逢陌路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其实不过是萍水相逢。 可是放手了才明白,一切只是两条平行线偶然的相交,当一切都烟消云散,平行的依旧平行,即使相隔不远,也已是人各天涯。幸福的感觉也许只能刹那,刹那过后,是一个人的精彩。
他还没想好要重新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
苏夕很快办妥了出院手续,陪父母回老家。
刘心阳知道既然雨晗故意躲着他,分开一段时间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是他仍然是等不及了,安然的举动总是让他措手不及,他于是和安然约见面。
“刘总,我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了,我知道您的意思。”
“哦?”刘心阳饶有趣味地一笑,示意她说下去,“你放心!既然顾雨晗走了,我不会再找她的麻烦。”安然喝一口咖啡,苦涩一直渗入心底,她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可恨,是,我承认我用这种手段获得今天的一切名利,我可耻,但是却总比有些人强,扭扭捏捏,明明心里在乎得要死,嘴上也不肯承认一个字,我最看不惯这样的虚伪!”
刘心阳笑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欣赏你的直接,但愿你说到做到。”
安然淡淡一笑,“刘总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的信誉在你那里为负数。”
他们竟然在一起很愉快地吃了顿饭。
顾家的老房子里,顾母对雨晗旁敲侧击,“雨晗,老实说,那天来的那个人不单是你的同事吧?”
“哎呀——妈,您怎么那么多事?”雨晗懒洋洋的抱怨。
“我怎么多事了,我看得出来,一个同事有必要大老远来看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好好,您什么都知道,那您还问我干嘛呀?”一句话把顾母噎住了,“那我不是要确定一下?老实跟妈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妈——我和他没什么!”雨晗说完径直出了门,身后传来母亲的喊声,“你干嘛去?”
“我透透气去!”余音消失在淡紫色的苍穹中。
踏着青石板走在街上,两旁古旧的建筑因为发展旅游业而重新翻新过,曾经的繁花似锦,如今如织的游人将这里的平静打破,只不过这繁华已不是从前的繁华,多多少少带了点俗气,沾染了急切的功利之心,不知不觉走出了巷子,来到了镇上最热闹的水巷街市,虽是黄昏街上游人依然不减,三三两两的行人慢悠悠地散着步,各种风格各异的小店里,挂着琳琅满目的手工制品,光看一看就是令人舒服的事情,访卢阁里有老人在悠闲地下棋品茗,茶韵悠悠飘散,与河中氤氲的水汽融在一起,似一幅飘渺的山水画。雨晗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爱茶,苏夕一直说她是个传统的人,而今终于明白,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是乌镇的山水造就了她的性情,赋予了她的癖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柔婉让她不在乎、不计较那些得失,只要这样安安静静地生活就足够幸福了。
回忆起曾经那些青春飞扬、笑声放肆的生活,真的恍然如梦,就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涂鸦涂在了这温润如玉的江南画纸之上,总有些刺眼,总有些格格不入,越发显得不真实。所以雨晗开始怀疑,以自己这样温柔的性格,曾经怎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但她明白,这不是梦,那些过往都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是已经属于那过去的某个时空了。
天空飘起了细雨,迷蒙的细雨迷离了山水,古旧的屋檐愈发沧桑,仿佛一位隔世的老人静观着这一世的沧海桑田,雨晗突然想起那句“蝴蝶飞不过沧海”, 柏拉图曾说,我以为小鸟飞不过沧海,是因为小鸟没有飞过沧海的勇气,十年以后我才发现,不是小鸟飞不过去,而是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
看到身旁撑着油纸伞走过的女孩子,那首诗又萦绕在脑海中: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行着
寒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地
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圮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雨晗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姑娘,她在等抑或在哀怨什么,有些伤痕,划在手上,愈合后就成了往事。有些伤痕,划在心上,那怕划得很轻,也会留驻于心。有些人,近在咫尺,却是一生无缘。生命中,似乎总有一种承受不住的痛。有些遗憾,注定了要背负一辈子。生命中,总有一些精美的情感瓷器在身边跌碎,然而那裂痕却留在了岁暮回首时的刹那。
扪心自问,最大的骗子原来是自己,一直埋怨着别人,欺骗着自己。
雨晗感觉不到雨丝,抬头一看,自己的头顶正有一把油纸伞,侧首却看到身旁站着一位不认识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