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飞本不喜欢皇甫静这脾气,但看在他兄妹二人都是为救自己而来,如今还都被困在树上,惭愧之余也觉得不忍。再加上细想起来,这女子虽喜占小便宜,但也实非大奸大恶之徒。
所谓无奸不商,沈家自己开着当铺,虽说老爷子一心从善,但做生意占便宜这类事情,云飞自幼在当铺中就实为常见。要不能占到便宜,谁还做生意呢?
想到这里,沈云飞也不跟皇甫静见气,爬起身说道:“你不让我吹xiao,那我干嘛呢?我又不像你们兄妹,一个会使刀,一个会用箭的。刚才你射我那一箭,我可是到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幸亏没伤着。”
皇甫静想起之前自己射的那一箭,的确是又快又准,不由得也有些洋洋得意,气顿时就消了一半,居然也忘了饿了,转头对云飞说道:“你不会可以学啊。你要是嗑个头拜个师,我可以教你。”
“我?”沈云飞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除了武文弄墨,打打算盘,就连一把菜刀都拿不动,能跟你学什么?”
皇甫静是个倔性子,这兴头上来了,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去。沈云飞越是说不学,她还就非教不可。当即就将自己肩上的铁胎落雁弓给摘了下来,递到沈云飞跟前,嘴里说道:“这弓可是女式的,你个大老爷儿们还能拉不开?”
沈云飞瞅了瞅那弓,虽是样式小巧,但其弓腹与弓耳却是铁胎打造,就算除开木质的弓肩,只怕也该有好几斤重,自己拿是拿得动,但想拉开,那是绝计不能。
只是见皇甫静一脸雀跃,弓又已经递到了面前,就连一旁的皇甫华也瞪着眼睛直看,这要是连试都不敢试一下,未免也让他们小瞧了。
“试就试,总要让你死了这条心。”沈云飞心中暗道,一把接了那弓,伸手便要去拉。
“你这样硬拉不行,会伤着自己的。”皇甫华赶紧说道。他一见云飞动作,便知道他从来没使过弓,这拉不开还好,要真拉开了又弹回来,非把自己刮伤不可。
皇甫静也看得大摇其头,赶紧上前指点姿势,让他跨坐在树枝上,稳住下盘,再挺腰立直,两臂端平。
沈云飞反正是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因此也任由她摆动。好不容易姿势摆对了,可是这弓,却是无论如何也只能拉开一半儿,想要拉到圆满,那还差着老长一大截。
“真是废物!”皇甫静试了半天,自己急了个满头汗,可沈云飞拉不开就是拉不开,她除了骂人,也无计可施。
“我都说了我身体弱,学不了武嘛,你还非得要我试。”沈云飞悻悻地将弓还给皇甫静,嘴里说道:“别说是女式的弓了,就是小孩子的玩艺儿我拉着也吃力。这是大夫早就给我判了死刑的,你想替我翻案,等下辈子吧。”
沈云飞看似说得随意,其实心里也十分沮丧。他这个体弱的毛病跟了他足足二十年了,打从娘胎里起就没好过。起初只是生病,他老子还信了什么蓬莱方士的指点,把家财都给散了,只留了间当铺,就为替他消灾。亏得当铺生意好,才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鲜,还落了个望龙镇首富的名头。
后来病是好了,只是依旧没有力气,半桶装的水都提不上来,各种补药丹方都吃尽了也不管用。
再往后,沈云飞也不知是从哪本书上读到,龙晶魂气可以改变人的体质,因而也寻了好一阵子。只是这龙晶魂气世上极为少见,又不是每一种都合适,因而直到现在,他还是老样子,手无缚鸡之力。
近年来他的心也淡了,想着反自自己要么跟封先生读书,要么帮老爷子看守当铺,也不用武刀弄剑的,没力气也就没力气吧,因而也就绝了那个念头。可谁想到,这次出来,又遇着这么两位,非得要挑起他的伤心事,你说沈三少爷能不沮丧嘛?
再说这皇甫静,闷闷地从云飞手里接过落雁弓,心中也暗骂:“什么爷儿们,居然连把女人的弓都拉不动”忽听得沈云飞说了句“小孩子的玩艺儿”,眼前突然一亮,笑着说道:“这把你拉不动,我身上还有把追花逐叶落羽弓,你肯定拉得动!”
一听这话,皇甫华就是一愣,心说:“你什么时候还藏了把什么追花逐叶落羽弓?我怎么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偷来的?”只是碍着沈云飞在面前,他不好直问出来。
正满腹疑惑,就见皇甫静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件事物,硬塞到沈云飞手里,笑嘻嘻地说道:“要是这追花逐叶落羽弓你还拉不动,那就真是废物了。”
沈云飞看着手里这“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哪儿是什么弓啊,分明就是七八岁小孩子最爱玩的,木叉皮筋一弹弓!
不过别说,皇甫静给这弓取的名字还真贴切,小孩子拿着它弹花砸草打小鸟,可不正是追花逐叶落羽弓么!
皇甫华早就笑得岔了气,这会儿正拼命揉着肚子,却见他妹妹已一本正经地盘坐在树杈上,以师傅教训徒弟的口吻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追花逐叶落羽弓,当年有位大侠,人送外号金弹子,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兵器。他一弹出去,即能打碎一块顽石,要是人被打中,那是破脑钻心,摧肝裂胆,不是死就是残。你要是学会了这个,出门在外,好歹也有个防身的本事不是?”
皇甫华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他妹妹胡编乱造,这世上哪有什么大侠金弹子,更没什么成名人物使用弹弓当兵器的。只是看她说得兴起,也不忍打断。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又下不了树,就当看热闹好了。
沈云飞原也是不相信,但是他虽然熟读经书历史,对江湖之事却是极少接触,就只知道这天下有个帮派名叫侠义门,那还是因为他那个未过门的媳妇是侠义门的人之故,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位擅用弹弓的大侠也不得而知。
见皇甫静实在热情,又兼这弹弓做得小巧,十分可爱,手柄上还刻了花鸟鱼虫,手工也算精细,反正也是无事,玩玩就玩玩嘛。
他翻身重新坐起,按着先前皇甫静教他的姿势,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这一下,还真就给他拉开了。
这当然是废话,小孩子的玩艺儿他这二十岁的大老爷儿们还拉不开,那就真成废物了。
其实弹弓这东西,沈云飞小时候也玩过,只是从来也拉不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射鸡打鸟,他就只能空摆摆架子,瞄瞄也就算了。后来也不知是谁砸了沈老爷子心爱的一个青兰白玉花瓶,自此以后在沈府上,就再不许玩弹弓这种东西了。
此时已隔十多年,重新拿起这儿时的玩具,居然倍感亲切。而且现在他已成年,儿时拉不开的东西,现在自然能拉开了。沈云飞一见自己果然“拉开了此弓”,心中也是一片愉悦,不由得反复尝试,喜形于色。
皇甫静原先也只是想借此取笑沈云飞,此时见他真的练得一本正经,到还真有些下不来台了。
既然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还把这弹弓吹得那么厉害,要是到时候教不出东西来,那可不好玩。皇甫静眼珠一转,心想:反正这弹弓能用来打鸟,也算是一件兵器吧?要是再配上飞刀、蟥石一类的暗器,用以取代暗器手法,未尝不是一种武技呢?
想到这里,她便对沈云飞说道:“这追花逐叶落羽弓呢,是要配上合适的弹子才能使用的,不然发挥不出威力。不过金弹子大侠所用的弹子十分罕见,是用纯金配以魂气所铸,我虽然学了这弓法,却弄不到弹子,平时候都是用飞刀代替。只可惜刚才为了对付那些畜生,我的飞刀也丢完了,不然的话,你也可以用着先试试手。”
皇甫华听着妹妹越吹越玄乎,但偏又装得煞有介事,实在是想笑又不敢笑,憋了个脸红脖子粗,抱着肚子直发颤。
沈云飞呢,突然听得“魂气”二字,便忆起幼年时无意间让一把小刀吸了魂气,钝刃都能伤敌的事情来。想来那金弹子大侠的弹子上既然附了魂气,之前皇甫静所形容的威力便十分可信,因而竟将她胡编乱造说出来的瞎话给信了个九成九。
他听到皇甫静飞刀丢光了,没法练习,不免觉得十分可惜,忽又灵机一动,说道:“既然那位金大侠可以以金为弹,你又可以用飞刀替代,那我可不可以用这个来练习呢?”
说着,他已扯开身上钱袋,摸出一枚铜钱刀币来。
见沈云飞居然要拿钱来练习,皇甫华顿时哑然,而皇甫静更是气了个七窍生烟,心中大骂“你个败家仔子”。
不过转念一想:“钱是他的,他要丢多少都跟我没关系。要是我说不行,那谎话岂不是都拆穿了?”因尔点头说道:“这个也行,只是手法上要稍加变化,能不能掌握,就看你有多少悟性了。”
沈云飞一听可行,顿时喜出望外,伸手往钱袋里一抓,又掏出一大把散钱刀币来,全是他这几天买马吃饭剩下的。
皇甫静脑袋一晕,差点没一头栽下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