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敞开心扉,是因为她觉得,也许泽轩师傅能够替她解开心结,除去心中烦恼。毕竟,泽轩师傅最擅长的便是利用情感。莫忆苍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嘲地苦笑起来。
“那,我陪你去吧。”温泽轩没有多劝她什么,一直以来,他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说服起别人来是一套一套的。可是,只有面对着她,他便只能哑口无言。也许是怕说中她的伤心处,舍不得揭开她心脏上的那块血痂,舍不得看她痛不欲生;也许也因为她是他命中的劫数,就算他再怎么玩味世间也注定圈死在她的魔障,逃不了,避不过。
“嗯。”莫忆苍乖巧点头,没有任何抗拒,任凭温泽轩牵起她的手,一步跟上一步走。她只觉得泽轩师傅的手真暖,让她没有那么害怕去面对那被挖去了树根的空荡荡土坑。
摩挲他手心的茧子,她莫名的安心,抬头看一眼身旁高出她一个半头的泽轩师傅,绝美如同女子般的容貌,身子亦是弱不禁风一般,可是,他的手却那么强健有力,带给自己的是那么真实的安全感。
一个不小心,似乎就要沉沦下去了。莫忆苍微微睁着眼睛,一时间只觉得累,很累,身体上,心脏里,血液似乎都慢了下来,她好想将头靠上泽轩师傅的肩膀,然后闭上眼睛走路,这样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突然间,就在她几乎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锦歌姑娘的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猛地跳出了脑海,莫忆苍猛然地就清醒了过来,微微偏向温泽轩的头,立马又端正正地直视前方。莫忆苍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心里默默念叨,说服着自己,只是单纯的依靠而已,她只是想寻求漂泊中的一丝依靠,不算对不起锦歌姑娘吧。
她只是累了,没有其他的小心思……绝对……没有……
“忆苍……”温泽轩自然是觉察出了莫忆苍的一举一动的,他细细揣摩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他想,作为男人,自己应该是要主动一些的,可是,那日的她义正言辞的说‘今生绝不嫁于帝王之家’让他犹豫不决着,他张张合合地嘴欲言又止,看着莫忆苍有些悲伤的侧脸,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一向风流不羁的泽轩公子,懦弱了。
“嗯?”莫忆苍只觉得有些恍恍惚惚,也许这些日子的煎熬让她比以往更加瘦弱了,她轻声地应着,步履不稳。
“那些本该就是泽轩的,泽轩当然是想要回的,这关系泽轩的上半生。而忆苍,泽轩也要,这关系泽轩的下半生。缺一不可,无关乎任何。倘若缺失了,泽轩便不完整了。忆苍,可否愿意给泽轩一次机会?一次便好。”街上人潮拥挤,温泽轩说的隐晦。他是想了很久的,这就是他给莫忆苍的答案,对他而言,拿回那易主的江山与得到莫忆苍,仿佛就是他左右心房,缺少了哪一块,他都会死亡。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就算是国破家亡的那一天,他都无所畏惧,他是宇文太子,天之骄子。但是,他却在现在害怕了。他酝酿了很久,生怕这个倔强的女子会生气地打断他,所以连气也不喘地将要说的话极快地说了出来,可是说完了又怕她听不明白,误解了他的意思。
心里百般纠结,突然地就走不动了,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一只手牵着忆苍,一只手捂着心脏处,满心期待地等着莫忆苍的答案。
他想,若是她再次拒绝他,他会不会彻底地失去勇气。不,他决不放弃。
惴惴不安地等待,却见莫忆苍毫无反应,他牵手的手不由得一用力,将仍在往前走的莫忆苍往后一带,她便被轻而易举地拽到了温泽轩的面前。
莫忆苍浑浑噩噩,只感觉自己就要飘了起来,也听不清刚才泽轩师傅说的什么话,她只顾着往前走着,却不想被一股力量给拽了回去,她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轻如风筝一般,眼前一黑,脚也无力,便晕了过去。
“忆苍,忆苍?”温泽轩只听见了“嗯。”的一声,无法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眼前的人儿就直接倒入了他的怀里。又是无法言喻的恐惧感,替代了刚才的喜悦,他喊了几声,怀里的人怎么也叫不醒,可是他又舍不得去摇晃她。幸好自己稍稍懂一些医术,稳了稳神,温泽轩覆上她的脉,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原来,她只是累了。
“苍苍怎么了?”老远,单影影就看见温泽轩抱着女儿,她匆匆地上前,担忧的询问,背后已经被吓得起了一丝凉汗。
“兴许是最近累了,晕倒了。”温泽轩安慰单影影,示意她莫忆苍并无大碍,“让她好生休息一下吧。”
单影影闻言,紧张的神情才略微轻松了一些,匆忙几步回到院子里,手脚麻利地替温泽轩看门,让他好能顺利的进去屋子里,口中还不忘感激,“谢谢泽轩公子照顾忆苍了。”温泽轩对女儿的情深意重,她是看在心里的。
“不谢。忆苍好,我才好。”温泽轩小心翼翼地进门,生怕磕着昏睡中的莫忆苍,昏暗的小屋子里,他紧随着前面带路的单影影,轻声地答着话。
单影影沉默,直至进了里屋,她才缓缓开口,“苍苍何德何能,得泽轩公子怜爱,怪只怪这丫头钻了牛角尖,误了公子情意。做母亲的,替她赔不是了。”就算她知道泽轩公子能够疼惜女儿,可她是知晓女儿的倔强性格的,心中惋惜,不由得叹息。
“情感之事,哪里容得了沙子。”温泽轩轻轻地莫忆苍放到了铺好的床上,掖好被子之后,这才转身应话。当他知道自己心仪的女子一直等待着另一个男子时,他承认,噬心的痛苦无奈,是永生无法得忘的。若是今日之前,有人跟他提及此事,他定会转身离去,无论如何,他都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
可是……
可是,今日里忆苍是答应了他的,他已经不在乎她的过往了。
温泽轩想着,不由得嘴角便微微上扬,笑弯了眉眼,他对单影影说道,“泽轩终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才刚刚,忆苍便是已经答应给泽轩一个机会。”他只是觉得开心,喜形于色,如同孩童般,红了脸颊,偌大的七尺男子,竟然有了一丝羞赧。
单影影是过来人,看着温泽轩这般喜欢自己的女儿,心中自然是高兴地。虽说他是前朝的太子,但是人品相貌才智无论哪一点均是极优异的,女儿若是与他在一起,定是比苦等那慕容无心要好得多。更何况,女儿现在身心受创,她相信,温泽轩定会让女儿好起来。
想着想着,单影影便打起了算盘。现在女儿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虽然现在泽轩公子与女儿已经这般融洽了,难免女儿会忘不掉慕容无心这个男人,毕竟感情的创伤是伤在心里的,兴许一辈子都好不起来。找泽轩公子这样不温不火的速度,不知道何时女儿才能得以解脱。想想,倘若早些帮他两把亲事定下来,生米煮成熟饭,女儿嫁了人,也就不会再去念想其他的了吧。
她搓了搓手,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眼看着温泽轩起身就要出去外屋,拱了拱手打算告辞离去时,她才快步上前拦去了温泽轩的去路,却又吞吞吐吐,极其小声地询问着他,“泽轩公子,我有一事相商,可否留步?”
“何事?”温泽轩停下脚步,一脸不明所以,望向单影影问道。
这人生大事,应当是男家上门提亲的,哪里有自己为女儿说亲的道理,岂不是降低了女儿家的矜持?可是,单影影转念一想,为了女儿,拉下了脸皮又何妨,于是干脆不管不顾了。
泽轩公子,应当不会在意这些吧。
单影影本就是个直性人,也不多愿说废话。她倒了一杯茶水给温泽轩,前前后后思想了一会儿,觉得怎么说都不够含蓄,索性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泽轩公子若是喜欢我家忆苍,要不走早日里把婚事定下来吧。”
温泽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定亲吓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望着单影影,一举手一抬头,把单影影才给他倒的一杯热烫的茶水一饮而尽。碰到了嘴唇才知道这茶水的滚烫,温泽轩赶忙吐出了热茶,一袭白衣尽然上了斑驳的茶渍,翩翩贵公子一向都是清雅如风,这一回,头一次这般狼狈,结巴着不知说话,“这,这……”
单影影不晓得温泽轩是这番模样,赶紧接过了他紧紧握着的茶杯,自知莽撞了。待到温泽轩稍稍平静了些,才缓缓开口,“我年纪大了,独独女儿放心不下,承蒙泽轩公子不嫌弃,是忆苍三生修来的福分。如今我也只希望女儿能够早日里成亲,生为人母也便了了心愿,这辈子无所担忧了。”
“这,这,可是要先告诉忆苍的好?”温泽轩心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但有忍不住望里屋望了一眼,忆苍还只是应了一声,根本谈不上婚事,虽说定亲只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温泽轩还是觉得事先问过忆苍的好。
“不瞒泽轩公子,苍苍最近精神不太好,我很是担心,原因公子也大致清楚。”单影影跟随温泽轩的眼神,也担忧地望了一眼里屋,继而转过头来有些期盼地望着温泽轩,将皱皱巴巴的手信任地覆在了温泽轩的手上,说道,“泽轩公子对我家忆苍的情谊,我是过来人,我清楚。先当下,忆苍也有些改变,我只想让她早些死了念头,过上正常的生活。还得望泽轩公子成全。”
温泽轩沉思良久,或许,早些成亲对忆苍会有利一些,毕竟她受了那么大的心灵创伤,这段日子都是魂不守舍的,他也希望自己是能救她的良药,若是成亲了能让忆苍少遭些罪,早些好起来,他是求之不得的。于是,温泽轩坚定地点点头,反手握住了单影影的手,宣誓一般地说道,“莫夫人,您能把忆苍交给泽轩,是泽轩莫大的福气。明日里我便去找来媒人,亲自来送聘礼,该有的礼数,我一样都不会少了忆苍的。”
“好,好……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忆苍。”单影影见温泽轩应下,一丝不舍从心底滑过,几行泪便流了下来,她不由得感慨万千,原先哪里有料想到这些,女儿这么快就要嫁出去了,怎么知道这世间有这么多的变故。
就在前些日子她还觉得忆苍是个只会在她怀里撒娇的娃娃的罢了,可是慕容无心一回来便打乱了原本的生活。
也罢也罢,女儿得泽轩公子这一归宿,她现在已经足以。她料想,泽轩公子若有一日得回江山,她的女儿便会贵为皇后,若是泽轩公子不能称霸天下,断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
一个爱己,一个己爱,多年前的她因年轻气盛而选错了人,她不愿再看见女儿重蹈覆辙了。
温泽轩出了莫家,只感觉自己快要飘了起来,是十分愉悦的那种,他从未想过事情发展的如此之快,这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结果么?就在唰的一瞬间,达到了。他难以抑制的兴奋,开始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他懂的,不懂的,都通通地去做了。
定亲,印象中应该是十分麻烦的事,他要去选聘礼,要去找媒人,要算八字,要定日子,要布置新房,要为忆苍做新嫁衣……
罢了罢了,他只觉得自己混乱到不行,却又甜蜜着。他理了理思绪,想着该是先去选一些聘礼的。可是,选什么好呢?金银珠宝?锦缎绸布?酒自然也是要的,礼盒也断然是不能少的,温泽轩思前想后,都觉得有些草率了。虽然在民间这些年月,但是骨子里他一直都是流着宇文皇族的血液的,他怎么能给自己心爱之人如此平淡的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