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钱钱醒了,却是被冻醒的,这个样子又让她回忆到了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自己被抛在冷宫。
而这次,她抬起头,看着四周有些阴暗的屋子,伸手推门,走了出去。
落入眼中的是偌大的浣洗院,宫女们忙忙碌碌的运着肮脏或者洗好的衣服,还有一部分正拼命地将自己手中的衣服洗干净。
忙碌的宫女裸露在外的手臂,或多或少都有鞭笞的痕迹,再远处,拿着鞭子的老宫女,正在指手画脚的看着一起,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鄙视。
老宫女的目光扫到乞钱钱,嘴一撇,趾高气昂走了过来,斜睨她,随手一指,指向了一堆在盆里的衣服:“这是你今天的工作。”
乞钱钱看向那堆如小山一般的衣服,又看向其他宫女手中的衣服,明显比她们多了至少两倍,但她没有说什么,听话的走到衣服前,掳起袖子洗了起来。
老宫女见她那么听话,反而气闷,本来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送来的,她就很想好好‘照顾’她,后来皇后娘娘那里又有人发下话来了。。。。。。结果,她竟然那么听话,让她没有办法整治,但是整人的方法多了,也不缺这一种。
“今天午时不洗完这些,你就别吃饭了。”撂下一句话,老宫女扭着屁股离开了。
乞钱钱看着她的背影,最终叹了一口气,顾泠惜究竟想做什么?
最终,她没有再思考,只是想着将墨小妹带出来,然后离开这里。
但是,她现在连怎么找到墨小妹都不知道,又如何带出来呢?
搓着手上的衣服,乞钱钱也不知道搓了多久,只知道午时早过,然后是夜晚来临,她手边仍然有一盆衣服。
她拿起来,淡淡的清香袭如她的鼻息,纯白的衣服在月光下仿佛泛着荧荧光彩,她愣了半晌,最后将它慢慢洗好。
等她完全洗好时,周围已经没人了,灯火亦灭,没有一个屋子为她留出可睡的空间,她站起身,才发现脚早就麻掉,一下摔倒在地。
手因为过多劳动,微微颤抖着,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
顾泠惜踏着月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他快速上前,扶起乞钱钱。
乞钱钱顺着他的力气起来,也不道歉,晃晃悠悠的去晾洗好的衣服。
“别做了。”顾泠惜皱眉喝道,乞钱钱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颤抖的将衣服挂在绳子上。
“我说,不要再做了。”他气恼的将乞钱钱手里的盆夺过来,扔到地上,里面的衣服颠了两下,撒了出来。
她终于直视他:“你在妨碍我的工作。”
顾泠惜看着她,最终拿起了掉在地上的衣服,将外衫脱下,放到盆里开始洗。
这次,轮到乞钱钱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他,竟会做这样低下的工作,而且竟然是为了她。一瞬间,心里涌上了暖暖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恐惧。
她已经不想,不敢再爱他了。
就这样,她看着他,他做着不符合他身份的工作,一切都被掩藏在了月光下。
第二天,本来管着乞钱钱的老宫女不见了,新来的是一个小太监,他看见乞钱钱低头哈腰的打招呼,好像她是主子一般。
晚上的时候,顾泠惜又来了,这次乞钱钱坐在院子里看黑暗无光的天空,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后,终于开口:“小妹在哪?”
顾泠惜顿了一下,才慢慢开口:“他很好。”
简单的对话,他们之间又是沉默一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皇宫乱了,到处都有着流言蜚语,即使乞钱钱不想听,也知道:当今皇帝被流放的皇叔回来了,起兵反叛。
自从知道了反叛的事情,顾泠惜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乞钱钱了,但她也不在意,即使心里有些小小的难受,也被她忽略了。
日子还是那么过,乞钱钱在浣洗院几乎没什么可做的,只有极少的衣物需要她去洗。她也试着找过墨小妹,但总是没有结果。
这天又忙碌了一夜后,早上难得送来了一些衣服。
自从老宫女走后,已经很久没有给乞钱钱工作了,她偶尔逛逛,四处寻找墨小妹的踪迹,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呆在房里。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衣服,白色银边云似飘,这。。。应该是顾泠惜的衣服,那旁边的清雅淡黄,有些宽松的,这应该是婉芜的了吧。。。。。。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婉芜时,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乞钱钱不觉轻叹一口气,拿起衣服及其仔细的洗了起来。
顾泠惜的衣服仅仅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洗好了,但婉芜的少量衣服她却花了一上午的时间。
洗好之后再洗洗检查有没有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东西,怎么说婉芜也算是她的姐姐,而且是孕妇。。。她知道失去自己宝宝的恐怖感,所以不想让别人也尝试到。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衣服晾好,正巧有人过来取衣服,来人瘦瘦小小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她身上仅抱了顾泠惜的衣服就摇摇欲坠。
乞钱钱不忍看她这个样子,轻声问:“用我帮你么?”
小宫女见乞钱钱说出这话,眼中光彩扑朔,笑得开心:“那谢谢这位姐姐了,将这些衣服送到凤仪殿,自有嬷嬷来接。”
随后,小宫女花了一幅简易的地图给乞钱钱,她看着地图走出浣洗院,七拐吧拐看到了熟悉的御花园,不可置否的笑了一下,她看向东边那条通往冷宫的路。
似乎,想回去看一下,不知道里面的红薯有没有再熟,曾经的坑是否被填起来了,桌子上究竟积了多少尘土。。。。。
眺望的眼神似乎充满着眷恋,最终还是没有向那里走去。
去了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已经全都过去了。。。。。。
乞钱钱叹了口气,随后摇摇头向凤仪殿走去。
凤仪殿前守着的侍卫对乞钱钱再三盘查,才让她进去。
刚刚进到凤仪殿,就看到了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端着各种吃食与用品,在灯笼的光下忙碌。
虽然是用灯笼照亮,但整个凤仪殿都充满着活力,如白昼一般,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寂寞。
婉芜不愧是顾泠惜的最爱,一切的一切,他都替她想好。
乞钱钱走到门前,见到守在门前的老嬷嬷,欠了下身:“这是皇后娘娘的衣服,请您收好。”
老嬷嬷斜睨了乞钱钱一眼,见她头低得看不见颜面,不由得皱了皱眉:“送进去吧,这里忙着呢。快去快回,一会万岁爷要来的。”
乞钱钱欠了下身,推开了房门。
清淡的檀香气味传来,带着优雅的气味徐徐散开,入目满是轻纱,遮掩着一室芳华。
乞钱钱透过薄纱,看到半遮半掩的婉芜,即使看不清楚,也为她优雅的气质,成熟的气度所折服。
这就是婉芜,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也不可能成为的人。
“嘘,你不要说话,将衣服放到架子上,不要惊扰的娘娘。”宫女轻声对乞钱钱说道,看向婉芜的眼里满是温柔。
乞钱钱低着头,不让她注意到自己的容貌,但也能感到这份温柔。
也许,只有婉芜才能让所有人对她倾尽眷恋与温情。
她转身,准备将衣服放入柜中的衣架,刚刚打开,各种衣服就飘了出来,其中鹅黄色的极多,但在边上也有一两件淡粉色,光是衣服,就尽显优雅,可见置办这些衣服的人,为她花了多少心思。
“别发呆了,这些衣服都是万岁爷亲自为娘娘准备的,很适合娘娘吧。”微弱的声音将乞钱钱换回来,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衣物按照颜色放好,目光无意间撇到书架,上面的书满满的,也是分了类,可见是为了拿的人便捷。
这也是顾泠惜做的吧。
想到顾泠惜温柔的为婉芜做着这一切,乞钱钱就不禁心微微颤抖。在他心里,她到底在什么位置上呢?
一个可有可无,随时想用便用,想丢便丢的玩物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惊动了屋内的人,婉芜轻轻说:“是谁人来了?”
“回皇后娘娘,是浣洗院的宫女,来送衣物来了。”
“让她进来歇息一下吧。”
“是,皇后娘娘。”
说着,小宫女拉着乞钱钱便进到了薄纱中,没来的急反应的乞钱钱就这样出现在了婉芜的面前,与她面面相觑。
婉芜微微惊了一下,随后笑道:“小茹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事情想和她说。”
叫小茹的宫女看了乞钱钱一眼,愣了一下,随后退了出去。
不同寻常的静谧,只有袅袅香气缠绕。
婉芜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满眼笑意的对她说:“坐吧。。。钱钱。”
乞钱钱垂下眼帘,坐到了婉芜对面,看着她和自己除了眼睛已经完全相似的脸庞,终是不适的眨了下眼。
优雅的笑了笑,婉芜轻声开口:“请你原谅泠惜的无礼之处,他只是不想让子嗣流落人间,不得已才那么对你的。”
想到顾泠惜曾经的那些话,明白他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亦不会让自己的子嗣受苦,于是点了点头:“我明白。”
婉芜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发:“当初,是我家对不起你,后来是泠惜。。。。我们真的欠了你好多。”
看着婉芜眼中的怜惜,乞钱钱笑了下:“你从来不欠我,作为妹妹,我只是尽了应尽的责任。”
婉芜垂下眼帘,站起身,从梳妆台拿了一对耳珠:“这是泠惜送我的,但是我觉得更适合你。”
珍珠圆润,竟用工艺雕成了小花,细致可爱,让人忍不住喜爱。乞钱钱认出,这是顾泠惜曾经当报酬给她的盒子里带的耳珠,没想到现在会在婉芜这里。
婉芜挺着肚子走来,乞钱钱见她有些蹒跚的样子,起身扶住她:“我对这些东西不太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事到如今,你仍不愿意喊我姐姐么?”
乞钱钱顿了一下,抬起眼:“我。。。。。”
婉芜轻轻叹气,将耳珠放到乞钱钱手里,她又还给婉芜。推搡之间,婉芜脚步不稳,竟直直向地上摔去,她连忙伸手去扶,却在此时,房门响起,薄纱被风带起,眼前的一幕就落入了来人的眼中。
顾泠惜的眼前展开一幕不可置信的画面。
乞钱钱伸出手,交集的看着婉芜,手中还拿着他转送给婉芜的耳珠,婉芜倒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腹部。这样子。。。。。。。就像是乞钱钱为了抢夺耳珠将婉芜推到一般。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婉芜旁边,焦急的询问:“没事吧?”
“我没事。。。。”婉芜咬着唇,硬扯出了微笑:“不要怪钱钱,都是我的错。”
他这才看向愣在一旁的乞钱钱,乞钱钱见顾泠惜看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杀气,脸色变得煞白,想要张口解释,却被他接下来一句话堵了回去。
“滚出去,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修养极好的顾泠惜难得张口骂了人,她又怎能不服?
凄惨的笑了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乞钱钱转身离开。刚刚出门就被凤仪殿的宫女和太监拦下。
“你和娘娘有什么仇,竟要这样害她?!”尖细的声音刺激着乞钱钱的耳膜,她喃喃解释道,“我没有害她。”
“你没有推娘娘,她那么稳重的人,会自己摔倒么?”小宫女气愤的上前,指着乞钱钱大声喊。
各式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泛起,乞钱钱如若不闻,脑海里只转着顾泠惜的眼神,他似乎是恨她了吧。
“都别说了!”小茹的声音响起,周围立即静了下来,乞钱钱茫然的看着她,见她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扬起手。。。。。。
清脆的声音在四周泛起,乞钱钱脸颊立马红肿一片:“你这个贱人!娘娘留你休息,你竟这样对待娘娘,想要抢她最心爱的饰品。。。。。。宫里到底怎么会混进你这样的人?!”
“不是我。。。”
“让她走。”顾泠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白衣似雪,眉间带着些许疲惫。宫女太监见到他,连忙下跪,只留她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
“在没有查明真相前,谁也不要妄自揣测,放她走。”顾泠惜平淡的声音里却让人不能质疑,平静之中,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御医到。”
顾泠惜有些慌忙的将御医带入屋中,四周的下人也散开,围在房门前,独留乞钱钱一人,呆滞的走回浣衣院。
乞钱钱呆呆的坐在洗衣用的石凳上,看着暗无星日的天空,直至顾泠惜出现在她的身后。
微微的声响让她转过身,就见顾泠惜苍白的站在那里,身上染上刺目的猩红。他走上前,温柔不见,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向脖子收紧。
脆弱的颈部被攻击,乞钱钱本能的微微颤抖,就再没动作。
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血腥的温柔,徘徊在乞钱钱耳边:“我真想掐死你。”
“。。。。。。”
颈部的手收紧,乞钱钱微微喘息,闭上眼,只剩下了顾泠惜的味道和气息,还有从没听过的声音:“因为我曾经那样对你,你就要这样对我么?”
“。。。。。。”
“婉芜早产了,差点一尸两命,现在还处在危险中。”、
“。。。。。。”眼前出现白光,乞钱钱几乎喘不出气。
“你送去的衣服,上面有毒,只对于有喜的人有危害的毒。而那衣服,只有你碰过,不是么?”
“。。。。。。”耳边的声音渐渐碎开,乞钱钱嘴角却扬起了弧度。
终于可以,解脱了。
就在乞钱钱要失去意识的前夕,颈上的手突然松开了,空气不可制止的流入,乞钱钱本能的呼吸。
顾泠惜看着她,残忍的笑了起来:“想要死么?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再让你见小妹。你就在这皇宫里,终老一生,伺候着我和婉芜吧。”
乞钱钱看着眼前陌生多于熟悉的人,最终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其实,他本来就不想让她解释吧。他从来都不信她,更不会爱她,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
聪明如他,若仔细思考,又怎会想不出其中的不对?
明明这件事,是那么多的漏洞。
乞钱钱睁开眼,这次眼中真真的清明一片,似是大彻大悟,又似是什么都没了。
也许崩溃,都要比她现在的状态好,然而顾泠惜却已经走了,并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