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茉雪又问道:“那我们夏家的月例就是这几个拿来玩儿的大钱么?有没有包括别的什么东西?”崔茉雪心中想着:光是这几个铜钱,实在不值什么,花掉就花掉吧。岂知,夏瑟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道:“没有想到,我的阿奴是个小财迷啊!”
“我怎么财迷了?”
“有了钱不够,还想要其他的东西,难道你不是财迷么?要知道钱财都是阿堵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多了有何用?”
崔茉雪刚要继续反驳,忽然想到一个典故——《资治通鉴》上书:宏奢僭过度,殖货无厌。库屋垂百间,在内堂之后,关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闻。上于友爱甚厚,殊不悦。佗日,送盛馔与宏爱妾江氏曰:“当来就汝欢宴。”独携故人射声校尉丘佗卿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谓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即呼舆径往堂后。宏恐上见其货贿,颜色怖惧。上意益疑之,于是屋屋检视,每钱百万为一聚,黄榜标之,千万为一库,悬一紫标,如此三十馀间。上与佗卿屈指计,见钱三亿馀万,馀屋贮布绢丝绵漆蜜纟宁蜡等杂货,但见满库,不知多少。上始知非仗,大悦,谓曰:“阿六,汝生计大可!”乃更剧饮至夜,举烛而还。兄弟方更敦睦。
这个典故中的主人翁,便是梁武帝萧衍和他的六弟临川王萧宏。史称临川王萧宏虽然长身玉立、英姿勃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最佳佐证即是南朝北上伐魏的洛口之役,不战而逃。其后更是与自己的亲侄女通奸,意图谋夺皇位。事情败露之后,与他通奸的永兴公主自缢身亡,梁武帝却没有处置临川王,只是临川王自觉罪孽深重,愈发忧恐,最后忧怖气绝而亡。
临川王聚敛的钱财全部是贪污所得。他已经贵为天潢贵胄,却仍旧如此搜刮钱财,崔茉雪本想说,临川王萧宏才是一个十足的财迷。然而,话将出口的时候,她硬生生忍了回去。这个时候,梁武帝萧衍仍旧当政,一来不知史书如何记载这一件事,二来,寻常百姓不一定能够得知。假如她举出这个例子,无疑会将自己陷入一种十分麻烦的境地。
想了想,她只好默认了夏瑟裴对她“财迷”的指控,道:“好吧,就算我是财迷——但是钱财虽然是阿堵物,没有了它却是万万不能的。”她心道:夏瑟裴竟然知道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道理,那么,自己用现代人的俗话“钱财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来蒙一蒙他,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崔茉雪没有想到,听了她的话,夏瑟裴只怔了一怔,随即附和她道:“我的阿奴果非常人,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你说的真是一点儿也不错啊!”
得了夸奖,崔茉雪却一点儿都不感觉到高兴。眼前,就有茗沫和茗烟两个机灵的小厮伸长耳朵偷听她和夏瑟裴的对话,假如,今天的对话传了出去,叫夏家人都认为她是个财迷的话,那么她岂不是要和金秋一样了?
她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想要的不是钱。人在生活中,总离不开吃饭穿衣,而布帛、谷物,通常需要钱去买。如今既然钱没有这么大的用处,我倒是宁愿要帛谷了。”
夏瑟裴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作为我们夏家的媳妇,一定穿衣管暖,吃饭管够,这个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看来,布帛、谷物是不会作为月例发到每个人手上的了。崔茉雪不由动起了歪脑筋:她要不要学临川王萧宏一般来招“贪污”呢?假如她想快速积累起步资金的话,似乎悄悄地伸出她的小手是最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崔茉雪索性大方地交出自己的钱袋,对茗沫说:“估计我们要在山上待一段时间,来不及回家吃午饭了,你现在去买点东西,我们带上山去吃。”
茗沫望了望夏瑟裴,见他点头,才拿着钱袋而去。茗沫买东西倒是很快,不一会儿,他回来,一行人才又赶着马车向西北而行。
路上,崔茉雪探问道:“裴郎,昨天你说咱们家有山林?”
夏瑟裴望着她促狭地笑:“怎么?小财迷又记挂起我们家的山林来了?”
崔茉雪不理他,指着远处的几座山表情认真地问道:“那几座都是咱们家的么?”
见她问得认真,夏瑟裴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回答她道:“你想的倒美!只有作坊旁的那座是,其他的都不是。”
“我看那几座山山势连绵,当是一体,为何不一齐买下来呢?”
夏瑟裴嗤笑了一声:“买?你当咱们家现在有的这座山是买来的么?”
崔茉雪讶然道:“那是怎么来的?”
“抢来的。”
崔茉雪恍然大悟:“难道说咱们家的老祖宗是占山为王的土匪?霸占那座山时间久了,就成了自个儿的了?”
夏瑟裴脸上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崔茉雪立刻道:“那为何不把其他的几座也一齐占了?”
夏瑟裴笑起来:“你个财迷……”
话说,假如谎言说过多次,有可能成为事实。面对夏瑟裴的多次“指控”,崔茉雪终于厚着脸皮道了声:“多谢夸奖。”反正财迷并没有什么不好,或者,她骨子里,确实是个财迷。而后她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些山都是无主的,谁有本事占下来就是谁的。只不过咱们家的老祖宗当时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罢了。而且,作为几百人的土匪还好说,假如人手更多,那时的夏家自问还没有那个本事。”说到这里,夏瑟裴的眼神无端地变得深邃之极,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
这是个乱世,无主的东西被谁zhan有,就属于谁。何况,山高皇帝远,各地动乱不绝,朝廷往往管不到太多,作为小股的土匪,是很容易生存的。但是假如人数众多,首先内部的管理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假如惹起了朝廷的注意,被当做造反军镇压了,那就不是好玩的了。
因此,夏家只是霸占了一座山林而已。然而,只是这一座山林,就使得夏家发家致富了。
不过,崔茉雪知道,在乱世之中,荣华富贵都是过眼烟云,夏家的富,不知道还能够富多久……作为通读过华夏几千年历史的穿越人,崔茉雪清楚地知道,南北朝之后,紧接着的是隋唐盛世。但是,在盛世之前,不经历一段极其黑暗的时期,是不可能见到盛世的彩虹的。而她目前身处的南梁,亦可说是一段黑暗时期的开始,眼下的短暂安定,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段时间有多长?十年?二十年?
梁武帝在位四十多年,如今,已经是他在位的中后期,那么,在她穿越过来的有生之年,南朝的梁、陈就会相继灭亡。她相信自己绝不是穿越过来找死的,所以,她会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