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吃得满面红光,拎着一副猪肚子哼着小曲进门,递把老伴,笑道:“晚上咱们和孩子们吃两钟。”
王婆子转手交给青娥,掐她一把道:“还拄在这里做什么?去厨房换你嫂嫂来歇歇!”
青娥慢慢出门,飞一般跑到厨房,把猪肚子捧到嫂嫂面前,笑道:“嫂嫂,爹爹叫我换你歇歇呢。”
真真接过来看,却是翠屏楼有名的糯米八宝猪肚,忙洗净了片成薄片,取瓷盘盛了放在饭上温着。转过头来看青娥还在,笑道:“妹子,不要你做活,若是怕公公婆婆说你,不妨到房里收拾下你的东西,明日就搬呢。”
青娥搂着嫂嫂的背,眼泪汪汪道:“嫂嫂一同搬去呀,嫂嫂一同搬去呀。”
真真推开她的手,无奈的笑道:“非是嫂嫂不肯,只是这里又是小作坊,又是杂货铺的走不开。”拍拍小姑子的脸,又道:“虽是住在两处,却比从前近呢。”
她嘴上这样说话,心里想到这几日受的气,却是拿定主意,任公公婆婆说破了天也不要同住。眼见青娥一步一步蹭出去,到底有些怜她,回房取出两个缎子递给她道:“你做两个裙子过年穿。”回到房里依旧把箱子又锁上。
慕菲看她这样小心,又好气又好笑,丢下笔道:“我还在屋里呢。再说了,娘都认错了,必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真真冷笑道:“几块腊肉几个咸鸭能值几何?还要搬到眼皮底下锁起。”
王慕菲揉太阳,好半日才道:“我爹娘天性如此,何况从耳房搬到厢房罢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还记着这个?”
真真道:“且看着罢。”忽然伤心起来,坐在窗边苦笑,“公公婆婆搬来才几日,我两个就口角,难怪我姐姐说人家媳妇不好做呢。”
王慕菲移到她身边坐下,也道:“这哪算口角,实是我娘在家胡闹惯了,休要理会。过两日他们搬走,咱们关起门来还是娘子大人说了算。”
真真叹气,站起来挽袖子,笑道:“说正经的,却是这几年事事都是我说了算,乍一遇到公婆,时时低头奴就不行。这个脾气却是不好。容我慢慢改罢。”
慕菲自家何尝不是如此,娘老子搬来二三日,他就觉得好像过了二三年一样,想到此处责怪娘子的心就软了,摸着娘子的细腰,笑道:“男主外女主内,这家里大小事情本就该你做主的。”
真真想到还要煎鱼,推开相公要站起,王慕菲哪里肯放,两个嘻嘻哈哈在床上闹,亲嘴耍子。突然门外传来王婆子的尖嗓子:“青娥!你又偷懒!”
王慕菲吃了一惊,小腹处本来硬的那一块居然软了。真真看他脸色不对,探到他裆下摸了个空,忍不住伏在枕上笑起来。慕菲又羞又恼,急中生智去呵娘子的痒痒。
王婆子蹿进东里间,看见儿子和媳妇叠在一处,先竖起眉毛想说媳妇的不是,又想到老胡的话,急怒变笑,无奈笑容挤都挤不出来,鼻子眉毛抽筋一样跳个不歇。
王慕菲和真真急忙分开,看老娘在那里挤眉弄眼,两个都不好意思说话。在王慕菲,心里还有二分恼火,恨老娘害他出丑。在真真,虽然羞愧,到底不好叫婆婆一个人在那里唱戏,勉强问:“娘,可是扭着腰了?”
王婆子忙道:“不曾不曾,你们接着……”接着做什么却是说不出口,王慕菲和真真两个低着头,脸都红了。王婆子想起是找女儿,又尖叫:“青娥!”退后几步出去。
慕菲一拳捣在枕上,恨恨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真真理了理裙子,笑嘻嘻道:“我去做饭。”王慕菲伸手去捞捞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出去。他想到方才硬了又软,实是有些担心,掩上门解小衣,要看看坏了不曾。谁料才掏出来,就听见背后有咳嗽声。王慕菲跳起来扯裤子,恼道:“爹,你来做什么!”
王老爹看看儿子衣衫不整,也猜得到方才他两口子在房里必是做了点什么。抚了抚胡子威严的说:“虽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到底不好清天白日……”
王慕菲手里紧了一紧,汗巾差点勒死自己。
还好王老爹的咳嗽又犯,咳了半盏茶功夫才停下,笑眯眯凑近儿子的脸问:“真真家是不是在扬州做盐商?”
王慕菲摇头道:“这却不知,倒是听真真说,他爹觉得生意不好做要歇了家里几个作坊呢。”
想到他爹从来不会无故献殷勤,突然警觉,反问道:“爹你问这些做什么?”
王老爹笑道:“你胡大叔说你泰山在扬州做盐商呢。又说不曾过继子侄。”
王慕菲冷笑道:“爹爹,你休要打错了算盘。我王慕菲虽然穷,不是靠老婆娘家吃饭的人。尚家的钱,我一文都不会要。”
“你……你……”王老爹想到金山银山叫儿子推开,心痛如刀绞,扶着桌子只说得两个“你”字,脸色发青。王慕菲忙替爹爹抚胸捶背。低声软语道:“爹爹,儿子明年就是不中举也能纳监,稳稳的从七品在手里,还怕没有银子?”
王老爹听说儿子必得官,胸口立刻不闷了。站起来道:“有本事你自己考个进士。花银子纳监算什么!”
王慕菲应了一声,举起书本道:“儿子读书,爹爹到东厢和娘说话去罢。”
晚餐时王老爹居然对真真笑了两回,夹了一箸鱼到她碗里。真真受宠若惊,王婆子拉她坐下,笑道:“我这个媳妇,生得又好,又会做活。却是我王家烧了多少香修来的福气呢。”
真真一口饭哽在喉咙里,用力咽了几回才咽下。青娥睁大她那双丹凤眼,手里夹着的一块香肠滚落到地下都不觉得。王慕菲愣了一下,忙道:“实是儿子的福气。来,真真,鱼头夹给你。”
王老爹白了老伴一眼,咳嗽了几声。再无人开口,鸦雀无声吃完了饭。真真和小梅去厨房,慕菲回房读书,青娥看看爹,又看看娘,悄悄儿顺着墙出来,把嫂嫂给的缎子又抱到哥哥房里,笑嘻嘻道:“哥哥,借你房里大桌子裁料子。”
王慕菲替她点了两支烛,把大书桌让给她,自家取了本卷子在边上读。
青娥一边落剪,一边问道:“哥哥,你和嫂子是怎么认得的?”
王慕菲拍了妹子一巴掌,假装恼了:“与你何干,快些剪。”
少时真真进来,青娥又问,真真含笑道:“说与你听也无妨,只是不许和别人说。”
青娥点头如捣蒜,恨不能赌咒,王慕菲还是不肯,哄她说:“去罢,娘叫你呢,再不去,仔细爹打你。”
青娥把头一偏,仿佛正在挨打一般,皱着眉道:“听嫂嫂说完了,就是打我二十棍我也认了。”
婆家真真只和这个小姑子处的好,含笑拉她到桌边坐下,小声道:“那一年有个表兄来求亲,我爹爹不晓得他为人,有心许他。我姐姐却是知道他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无奈爹爹偏听偏信。所以姐姐和姐夫商量,叫我暂避一时。谁料走了消息,那位表兄寻到我躲藏的尼庵,幸好你哥哥经过,拼了命才救我出虎口,还带着我躲了半年。我感激他,所以嫁他。”
青娥笑得眼睛眯成一双月牙儿,道:“原来哥哥这样了不起。”
真真道:“可不是,若不是良心好,谁肯担着吃官司的风险帮无缘无故的陌生人。”说完了冲王慕菲一笑。
慕菲心痒难忍,想站起来和娘子亲热,看到青娥含笑看着他,又怏怏的坐回去,嗡声嗡气问:“青娥,你还在磨蹭!”
真真执起剪刀,喀嚓几下剪好,把衣料卷成一卷递给小姑子道:“西里间有上等的清水好绵,我去取些来。”
青娥看哥哥冲他做鬼脸,举着一个灯跟着嫂嫂过去,取了线就出去了。真真掩上门回来,笑道:“赶她走做什么?”
王慕菲扑上来把娘子按倒在床上,笑道:“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真真怕公公婆婆再悄悄儿进来,不肯似平常那般由着相公玩闹,打了个滚就爬起来道:“我去叫小梅送洗脚水来。”推开缠在她身上的慕菲,到厨房看烧水,着小梅送了两桶水到公婆房里。第三桶她两个洗脸洗脸。第四桶才抬到正房。
王慕菲等的心焦,问小梅:“怎么挨到此时才来?”
小梅指指西屋,也不说话,把水倾在盆里出去。王慕菲跺脚步:“这孩子!在我跟前半句话都不肯多说,难道我吃了你不曾?”
真真取来烘的干干净净的鞋袜,笑道:“总要先伏待过你爹娘吧。”
王慕菲道:“他两口子几十年也不曾见使唤过谁,偏有了媳妇就娇贵起来。”赌气一般伸出脚道:“伏侍我洗脚。”
王老爹和王婆子进门,正好看见真真一边笑一边替他们儿子脱鞋解袜带,两位老人家都心花怒放,王老爹笑道:“媳妇贤惠。”
真真忙行礼道:“外头冷,爹娘怎么还过来,有话说叫媳妇过去也是一样。”
王老爹不曾瞧见他儿子的脸都皱成核桃,春风满面坐在儿子的床上,笑道:“我们明日搬到荷花池,还要择个好日子和亲家见面。媳妇,你爹爹何时得空?”
真真还不曾说话。王婆子已是搬着指头算起来:“初二素娥要回门,不如初二罢,人也齐全,也叫秦家女婿和亲家见见。”
真真本是订了初二要回娘家的,因为没有想过要和公婆长住,回家也不曾说,一听说初二,眉头就皱起来,想了想,道:“我家正月有事,我爹爹叫我初二回去长住呢,只怕出了十五才得空回家。”
王慕菲极怕上不得台面的老娘在泰山面前丢人,巴不得道:“泰山家是有正事,不如十六请罢,大家方便。”
王婆子选初二本是想两次并做一次好省一桌酒菜钱,偏生儿子媳妇不晓得她心意,急得只拿眼睛看王老爹。
王老爹拍拍被褥,笑道:“初二本就是回娘家的好日子。阿菲呀,你就陪真真回去好好住些日子,等尚家的事办完了再回来,哪日亲家得空,哪日请他。”拉着不情不愿的王婆子出去。
王慕莫捏着拳着僵了半日,突然弹起来,赤着脚跑到外间把门拴上。
床上公公婆婆坐过的地方,雪白的水纹绫留下一个灰不灰黄不黄的手印。真真发了半天呆,叹气道:“拆了重洗罢。”扭头看到相公没穿鞋,两行湿脚印通向外头,忙拉着相公坐到盆边,按他两只脚浸到脚盆里。
王慕菲张口要说话,就听见有人推门,无奈方才他已拴上门拴,怎么推都不得开。真真起来要去,王慕菲摇头。外关王婆子尖嗓门喊:“阿菲,你爹爹喊你呢。”
王慕菲大声道:“我睡下了,有话明日再说罢。”低头只洗脚,一只手强拉着娘子不叫她去开门。
王婆子又喊了几声,悻悻回去,王老爹在桌边吃酒,青娥在剥花生。老太太受了冷遇,就拿女儿出气,一把掀翻了装花生的方盒,恼道:“你姐姐像你这么大时都嫁人了,你只晓得吃吃吃!”
青娥剥的花生本是把爹爹下酒的,偏生爹爹只眯着眼在那里咂酒,不替她说话,她满腹委曲说不出来,又不敢当着爹爹面掉泪。借着拾花生,趴到桌底下拿袖子擦眼睛。
王婆婆抱怨道:“你儿子不肯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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