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筌曰:以计屈敌,非战之屈者。晋将郭淮围城,蜀将姜维来救。淮趋牛头山,断维粮道及归路,维大震,不战而遁,城遂降。则不战而屈之义也。
杜牧曰:周亚夫敌七国,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使轻兵绝吴饷道。吴梁相弊而食竭,吴遁去,因追击,大破之。蜀将姜维使将勾安、李韶守城,魏将陈泰围之,姜维来救,出自牛头山,与泰相对。泰曰:“兵法贵在不战而屈人,今绝牛头,维无返道,则我之擒也,诸军各守勿战,绝其还路。”维惧,遁走,安等遂降。
梅尧臣曰:战则伤人。
王皙曰:若李左车说成安君,请以奇兵三万人,扼韩信于井陉之策是也。
何氏曰:言伐谋伐交,不至于战。故《司马法》曰:“上谋不斗。”其旨见矣。
张预曰:前所陈者,庸将之为耳,善用兵者则不然。或破其计,或败其交,或绝其粮,或断其路,则可不战而服之。若田穰苴明法令,拊士卒,燕晋闻之,不战而遁,亦是也。
拔人之城而非攻也。
李筌曰:以计取之。后汉赞阝侯臧宫围妖贼于原武,连月不拔,士卒疾疠。东海王谓宫曰:“今拥兵围必死之虏,非计也。宜撤围开其生路而示之,彼必逃散,一亭长足擒也。”从之而拔原武。魏攻壶关,亦其义也。
杜牧曰:司马文王围诸葛诞于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文王以诞城固众多,攻之力屈,若有外救,表里受敌,此至危之道也,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制也。诞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六军按甲,深沟高垒,而诞自困。十六国前燕将慕容恪率兵讨段龛于广固,恪围之。诸将劝恪急攻之。恪曰:“军势有缓而克敌,有急而取之,若彼我势既均,外有强援,力足制之,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乃筑室反耕,严固围垒,终克广固,曾不血刃也。
孟氏曰:言以威刑服敌,不攻而取,若郑伯肉袒以迎楚庄王之类。
梅尧臣曰:攻则伤财。
王皙曰:若唐太宗降薛仁杲是也。
张预曰:或攻其所必救,使敌弃城而来援,则设伏取之,若耿?攻临淄而克西安,胁巨里而斩费邑是也。或外绝其强援以久持之,坐俟其毙,若楚师筑室反耕以服宋是也,兹皆不攻而拔城之义也。
毁人之国而非久也。
曹操曰:毁灭人国,不久露师也。
李筌曰:以术毁人国,不久而毙。隋文问仆射高伐陈之策,曰:“江外田收与中国不同,伺彼农时,我正暇豫,徵兵掩袭,彼释农守御,候其聚兵,我便解退。再三若此,彼农事疲矣。又南方地卑,舍悉茅竹,仓库储积,悉依其间,密使行人因风纵火,候其营立更为之。”行其谋,陈始病也。
杜牧曰:因敌有可乘之势,不失其机,如摧枯朽。沛公入关,晋降孙皓,隋取陈氏,皆不久之。
贾林曰:兵不可久,久则生变,但毁灭其国,不伤残于人。若武王伐殷,殷人称为父母。
杜佑曰:若诛理暴逆,毁灭敌国,不暴师众也。
梅尧臣曰:久则生变。
王皙同梅尧臣注。
何氏曰:善攻者不以兵攻,以计困之,令其自拔,令其自毁,非劳久守而取之也。
张预曰:以顺讨逆,以智伐愚,师不久暴而敌国灭,何假六月之稽乎。
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曹操曰:不与敌战,而必完全得之,立胜于天下,不顿兵血刃也。
李筌曰:以全胜之计争天下,是以不顿收利也。
梅尧臣曰:全争者,兵不战,城不攻,毁不久,皆以谋而屈敌,是曰谋攻。故不钝兵利自完。
张预曰:不战则士不伤,不攻则力不屈,不久则财不费。以完全立胜于天下,故无顿兵血刃之害,而有国富兵强之利,斯良将计攻之术也。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
曹操曰:以十敌一,则围之,是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操所以倍兵围下邳生擒吕布也。
杜牧曰:围者,谓四面垒合,使敌不得逃逸。凡围四合,必须去敌城稍远,占地既广,守备须严,若非兵多,则有阙漏,故用兵有十倍也。吕布败,是上下相疑,侯成执陈宫委布降,所以能擒,非曹公兵力而能取之。若上下相疑,政令不一,设使不围,自当溃叛,何况围之,固须破灭。孙子所言十则围之,是将勇智等而兵利钝均,不言敌人自有离叛。曹公称倍兵降布,盖非围之力穷也,此不可以训也。
李筌曰:愚智勇怯等,十倍于敌则围之,攻守殊势也。
杜佑曰:以十敌一则围之,是为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劲,不用十也。曹公操所以倍兵围下邳,生擒吕布。若敌垒固守,依附险阻,敌一我十,乃可围也。敌虽盛,所据不便,未必十倍然后围之。
梅尧臣曰:彼一我十,可以围。
何氏曰:围者,四面合兵以围城。而校量彼我兵势,将才愚智勇怯等,而我十倍胜于敌人,是以十对一,可以围之,无令越逸也。
张预曰:吾之众十倍于敌,则四面围合以取之,是为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不必十倍然后围之。《尉缭子》曰:“守法: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千而当万。”言守者十人,而当围者百人,与此法同。
五则攻之。
曹操曰:以五敌一,则三术为正,一术为奇。
李筌曰:五则攻之,攻守势殊也。
杜牧曰:术犹道也。言以五敌一,则当取己三分为三道,以攻敌之一面,留己之二,候其无备之处,出奇而乘之。西魏末,梁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不受代,魏将独孤信率兵讨之,仲和婴城固守。信夜令诸将以冲梯攻其东北,信亲帅将士袭其西南,遂克之也。
陈?曰:兵说五倍于敌,自是我有余力,彼之势分也,岂止分为三道以攻敌?此独说攻城,故下文云:“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杜佑曰:若敌并兵自守,不与我战,彼一我五,乃可攻战也。或无敌人内外之应,未必五倍然后攻。
梅尧臣同杜牧注。
王皙曰:谓十围而取,五则攻者,皆势力有余,不待其虚懈也。此以下亦谓智勇利钝均耳。
何氏曰:愚智勇怯等,量我五倍多于敌人,可以三分攻城,二分出奇以取胜。
张预曰:吾之众五倍于敌,则当惊前掩后,声东击西,无五倍之众,则不能为此计。曹公谓三术为正,二术为奇,不其然乎?若敌无外援,我有内应,则不必五倍然后攻之。
倍则分之。
曹操曰:以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
李筌曰:夫兵者倍于敌,则分半为奇,我众彼寡,动而难制。苻坚至淝水,不分而败;王僧辩至张公洲,分而胜也。
杜牧曰:此言非也。此言以二敌一,则当取己之一,或趣敌之要害,或攻敌之必救,使敌一分之中,复须分减相救,因以一分而击之。夫战法,非论众寡,每陈皆有奇正,非待人众,然后能设奇。项羽于乌江二十八骑,尚不聚之,犹设奇正,循环相救,况于其他哉?
陈?曰:直言我倍于敌,分兵趋其所必救,即我倍中更倍,以击敌之中分也。杜虽得之,未尽其说也。
杜佑曰:己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彼一我二,不足为变,故疑兵分离其军也。故太公曰:“不能分移,不可以语奇。”
梅尧臣曰:彼一我二,可分其势。
王皙曰:谓分者,分为二军,使其腹背受敌,则我得一倍之利也。
何氏曰:兵倍于敌,则分半为奇,我众彼寡,足可分兵。主客力均,善战者胜也。
张预曰:吾之众一倍于敌,则当分为二部,一以当其前,一以冲其后,彼应前则后击之,应后则前击之,兹所谓一术为正,一术为奇也。杜氏不晓兵分则为奇,聚则为正,而遽非曹公,何误也。
敌则能战之。
曹操曰:己与敌人众等,善者犹当设伏奇以胜之。
李筌曰:主客力敌,惟善者战。
杜牧曰:此说非也。凡己与敌人兵众多少、智勇利钝一旦相敌,则可以战。夫伏兵之设,或在敌前,或在敌后,或因深林丛薄,或因暮夜昏晦,或因隘厄山阪,击敌不备,自名伏兵,非奇兵也。
陈?曰:料己与敌人众寡相等,先为奇兵可胜之计,则战之,故下文云:“不若则能避之。”杜说奇伏,得之也。
梅尧臣曰:势力均则战。
王皙曰:谓能者能感士卒心,得其死战耳,若设奇伏以取胜,是谓智优,不在兵敌也。
何氏曰:敌,言等敌也;唯能者可以战胜耳。
张预曰:彼我相敌,则以正为奇,以奇为正,变化纷纭,使敌莫测,以与之战,兹所谓设奇伏以胜之也。杜氏不晓凡置陈皆有扬奇备伏,而云伏兵当在山林,非也。
少则能逃之。
曹操曰:高壁坚垒,勿与战也。
李筌曰:量力不如,则坚壁不出挫其锋,待其气懈,而出奇击之。齐将田单守即墨,烧牛尾即杀骑劫,则其义也。
杜牧曰:兵不敌,且避其锋,尚俟隙便奋决求胜。言能者,谓能忍忿受耻,敌人求挑不出也,不似曹咎汜水之战也。
陈?曰:此说非也。但敌人兵倍于我,则宜避之,以骄其志,用为后图,非谓忍忿受耻。太宗辱宋老生以虏其众,岂是兵力不等也?
贾林曰:彼众我寡,逃匿兵形,不令敌知,当设奇伏以待之,设诈以疑之,亦取胜之道。又一云,逃匿兵形,敌不知所备,惧其变诈,全军亦逃。
杜佑曰:高壁垒,勿与战也,彼之众,我之寡,不可敌,则当自逃守匿其形。
梅尧臣曰:彼众我寡,去而勿战。
王皙曰:逃,伏也。谓能倚固逃伏以自守也。《传》曰:“师逃于夫人之宫。”或兵少而有以胜者,盖将优卒强耳。
何氏曰:兵少固壁观变潜形,见可则进。
张预曰:彼众我寡,宜逃去之勿与战,是亦为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我治彼乱,我奋彼怠,则敌虽众,亦可以合战。若吴起以五百乘,破秦五十万众,谢玄以八千卒,败苻坚百万,岂须逃之乎?
不若则能避之。
曹操曰:引兵避之也。
杜牧曰:言不若者,势力、交援俱不如也。则须速去之,不可迁延也。如敌人守我要害,发我津梁,合围于我,则欲去不复得也。
杜佑曰:引兵备之,强弱不敌,势不相若,则引军避,待利而动。
梅尧臣曰:势力不如,则引而避。
王皙曰:将与兵俱不若,遇敌攻必败也。
张预曰:兵力谋勇皆劣于敌,则当引而避之,以伺其隙。
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曹操曰:小不能当大也。
李筌曰:小敌不量力而坚战者,必为大敌所擒也。汉都尉李陵以步卒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而见殁匈奴也。
杜牧曰:言坚者,将性坚忍,不能逃,不能避,故为大者之所擒也。孟氏曰:小不能当大也。言小国不量其力,敢与大邦为雠,虽权时坚城固守,然后必见擒获。《春秋传》曰:“既不能强,又不能弱,所以败也。”
梅尧臣曰:不逃不避,虽坚亦擒。
王皙注同梅尧臣。
何氏曰:如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将三千余人,与大将军卫青分行,独逢单于兵数万,力战一日,汉兵且尽。前将军信胡人,降为翕侯,匈奴诱之,遂将其余骑可八百余,奔降单于,右将军苏建遂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自归。大将军问其正闳、长史安、议郎周霸等:“建为云何?”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一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威重。”闳、安曰:“不然。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今建独以数千当单于数万,力战一日余,士尽不敢二心,自归而斩之,是示后人无归意也。”
张预曰:小敌不度强弱而坚战,必为大敌之所擒,息侯屈于郑伯,李陵降于匈奴是也。孟子曰:“小固不可以敌大,弱固不可以敌强,寡固不可以敌众。”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
曹操曰:将周密,谋不泄也。
李筌曰:辅,犹助也。将才足则兵必强。
杜牧曰:才周也。
贾林曰:国之强弱,必在于将。将辅于君而才周,其国则强,不辅于君,内怀其贰,则弱。择人授任,不可不慎。
何氏曰:周,谓才智具也。得才智周备之将,国乃安强也。
辅隙则国必弱。
曹操曰:形见于外也。
李筌曰:隙,缺也。将才不备兵必弱。
杜牧曰:才不周也。
梅尧臣曰:得贤则周备,失士则隙缺。
王皙曰:周谓将贤则忠才兼备,隙谓有所缺也。
何氏曰:言其才不可不周,用事不可不周知也。故将在军,必先知五事、六行、五权之用,与夫九变、四机之说,然后可以内御士众,外料战形,苟昧于兹,虽一日不可居三军之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