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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有些郁闷。姐虽然嘴上说“我谁也不嫁,就领着一个娃守着父亲过日子。”可细想想,一个女人家,守着一老一少,有多少义务要尽,有多少责任要承担,她柔弱的肩膀,能承受得了吗?还有我,我年纪轻轻,总不能老窝在家里围着锅台转,我的前程在哪里?我未来的家又在哪里?

转眼间,出差南方的龚真回来了。他一到家,就像一股清风扑面而来,把蒙在姐心头的雾霾全吹散了。

原来,龚真在关键时刻出差南方,是另有所图。他去南方接车,顺路去找了王妮。他怕姐抚养王妮的娃儿,王妮日后有变。你想,姐辛辛苦苦把娃养大了,养出感情了,养成人了,王妮突然来要,说娃是她的,姐有啥办法?因此龚真去找王妮,让王妮立个字据,免得日后反悔。龚真向我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就把王妮写的字据拿出来让我们看。我见一张方方正正很厚实的白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这样几句话:

兹有立据人王妮,因与丈夫于安国离婚,无力抚养儿子渊乳名平平,大名于和平冤,同意龚真尧于月娥做平平的养父母。

立据人院王妮

二〇〇四年十二月五日

我在欣喜之余问龚真:“你有这个想法你咋不早说?你让我们蒙在鼓里,还以为你是有意逃避呢!”

龚真笑着说:“我要早说了,我找王妮扑了空,你们谁会相信呢?你们可能会怀疑我是以此为理由有意推托。”

父亲也欣喜万分。父亲说:“龚真,你有这样的心胸和情义,看来我没认错人。我的月娥嫁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了。”

接下来,全家人凑在一起,商订他们的婚事。

姐说:“我这都是二婚了,不要搞得太张扬,备上几桌酒席,请几个直亲挚友到家来,举行个简单的仪式就行了。”

父亲听姐这样说,就有点不高兴。父亲说:“你怎么光替你自个着想呢,你是二婚不错,可人家龚真呢?——龚真可不是二婚。依我看,你们的婚事不但不能办得寒酸,而且要往大里弄,往阔里搞,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酒席不在家里设,设到县城的大酒店去。头天结婚在县城酒店热闹,第二天两口子回门,再在家里摆几桌酒席热闹。我也不想让乡亲们骑着车子或步行去城里吃席。到了那天,咱们可以包上两辆大客车,把村里人全拉上,吃完席后再拉回来。我要让我的这个家再风光一回。”

龚真说:“本来,我也是月娥那种想法,结婚红火是好,但最要紧的是过日子。可听大叔这一说,我便觉得我原来的想法太消极。月娥虽是二婚,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但我们不能让人小瞧,我们堂堂正正做人,光光亮亮结婚。我们要让乡邻们感觉到我们这一家人并不苦,我们活得愉快着呢,活得滋润着呢!”

龚真说得铿锵有力,我听得心花怒放。

父亲想得十分周到,父亲是要我们都把精神振作起来。

姐也把事情想得十分周到,在婚期来临前夕,她说应该去看一看大哥。

我陪着姐去了。

我们去向大哥讲明了三件事:一、二哥又荣升县长,到外县任职去了;二、月娥与龚真订了婚约准备结婚;三、龚真和月娥决定抱养被王妮抛弃的儿子,做于和平的养父母。这三件事,至关重要的是第三件。姐来看望大哥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讲明这件事,征得大哥同意,王妮的儿子也是大哥的儿子。

大哥见了姐,显得格外激动,手不停地颤抖,拿了几次才将话筒握稳在手中。当我和姐把以上三件事一一向他说出时,他竟然呜呜哭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大哥说,龚真和月娥结婚,他早有预料。自己有眼无珠,把一块金子拱手让给了别人,龚真算是个有福的男人。他说上次姐来看他,他就有重新把她拉到身边的想法,可又没好意思说出来,看来,一切都成泡影了。他说王妮抛弃儿子,这个他早就想到了,但姐和龚真能收养他的儿子,这事他万万没料到。说起这个,他感动得泪如雨下。他说:“月娥,我现在什么都不挂念了,我就挂念我的老子和儿子,这一老一少,一个是生我的,一个是我生的,上下承接,他们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要这两个命。我现在存在银行的那些钱,全都给你了。你养育儿子需要钱,我不能让你们过得太苦寒,让我的儿子太苦寒。你们不要也不行,我要通过政府,合法地交到你们手里,权做我对你们的一点微薄报答。等我刑满出狱,我将继续报答你们的恩德!”

姐说:“放心吧,即使我和龚真苦,也不会让娃儿苦。但你的钱我不要,你的钱你出狱后还要生活呢,还要立业呢,你就是硬塞给我,我也不花。我和龚真有能力养这个家!”

大哥听后,又是一阵激动。

2

姐和龚真的婚事如期举行。

作为妹妹,我该是她最理想的伴娘。

可是,我连她的婚礼也没参加。

原因是我有极大的心理障碍。

作为一个被拐卖过的人,别人自然会另眼相看。有这样一种心理因素存在,我当伴娘怎么乐得起来,我又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在一个极其红火的场合抛头露面?还有一个至关主要的因素是:当我看到姐的婚礼热闹非凡,我自然会联想到我那个委屈、窝囊、龌龊、不堪一提的所谓婚礼,我未来的婚礼又在哪里呢?谁会愿意成为我的婚礼上的“另一个”?由此想来,我必然悲哀、伤心,情绪低落。一个重要角色情绪不佳,必然影响婚礼的整体气氛。

想到这些,于是我向父亲“请假”,向我姐“请假”,请他们多多包涵。

父亲和姐都能看破我的心思,便不勉强。

于是,在姐结婚这天一大早,我抱着平平离开家,退避到村东一个亲戚家,专心照料平平。

可我的心怎能平静下来呢?

中午时分,平平吃罢奶,安静地睡去了。我也想躺下小睡一会儿,可是刚一闭眼,一个面孔便在眼前晃。我力图轰开他,可愈轰他离我愈近,反而与我絮絮叨叨扯磨起来。这人便是张石柱。

我有些恨自己。想些别的不行吗?咋就偏偏想起他?可还是由不住地想。他现在怎样了?是留在西安打工还是回村去了?他知道我跑了,会怎么想?还有他的那个断腿的父亲,他会不会……

想到断腿老汉,我的耳边就飘来一个声响——铁锤击石的声响,那声响砰砰砰清脆有力,而且沉重!

一连几日,张家父子的身影都在我眼前晃动,搅得我心神不宁。

姐的婚事过后,父亲像了却了一桩重大心事,恢复了往昔的常态。他每天有条不紊地给两头奶牛饮水喂食,清理粪便。忙完之后,到村外田野转上一圈。阳光好的时候,便照旧坐在院落喝茶晒太阳,听树上小鸟喳喳鸣叫。虎子若知趣地跑来,他也照常替它梳理毛发。

忽然有一天,姐夫龚真带了一个小伙儿来家,吃了顿饭又走了。他说那小伙是邻县一个村庄的养牛大户,他常去收购他家的牛奶,一来二往的,就成了朋友,今天兴趣所致,带他到家来玩玩。

这事过去没多久,这天我和姐正在厨房忙着做饭,姐突然问我:“月姣,那天你姐夫带到家来的那个小伙子,你觉得怎么样?”我不假思索说:“挺好的。”

姐听我这样说,眉头一扬笑起来:“你觉得好,那就有希望了。”

我听她话中有话,禁不住问:“你说这话啥意思?”

姐说:“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你姐夫把他带到家来,是让你先看上两眼,如果你喜欢,他就想替你们穿针引线,把那小伙子……”

“别别别,”不等她说完,我就急了,“你们最好不要替我操这份心,我谁也不嫁,就是皇上娶我我也不嫁,我就做个独身女人活一辈子。”

姐见我急,便低下头做活。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月姣,我知道你心里苦,总不能老抱着苦不撒手,让那苦跟随你一辈子。人总得向前看,向好里想,向光明处奔。”

我不禁哭起来,我说:“姐,快别说了,我有那段不光彩的经历,谁要我啊,即使有人要,我嫁过去,能过得顺吗?”

姐说:“我们不说,他从哪里知道?”

我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哪能瞒得住?”

这晚,我想了一夜心事,大睁着眼到天亮。

翌日一早,我就对姐说:“姐,我想通了,就让姐夫替我穿针引线吧!”

于是,龚真就又带着那小伙来过几次。小伙子很灵通,也会来事,处了两天,我便有所心动。从言谈中,我发现他也喜欢我。可是,没过多久,人家却不上家来了。我问龚真,龚真总是支支吾吾,要不就说,人家这段日子很忙,抽不开身。

我明白了一切。

我说:“你们不要瞒我了,人家肯定是知道了我的身世,嫌弃我。你们干脆替我找个瘸子瞎子吧,找了我就跟着走。我啥样的男人都要,只要人家不嫌弃我。”

我说着,放声哭起来。

这天,已是很晚了,父亲突然敲开门来到我的卧室。父亲说:“月姣,爹这几天夜夜睡不着觉。爹想,你可能也是睡不着。睡不着就别睡,咱爷俩扯磨扯磨吧。”

我说:“爹,你想说啥,你说吧。”

父亲说:“你姐夫给你介绍对象,虽是伤了你的心,可你别怪罪他,其实,那是我让他做的,要怪你就怪我好了。”

我说:“爹,我谁也不怪,要怪就怪我自己,谁让我当初不听爹的话独自离家呢?”

父亲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后悔。一切要往好里想,往开看。”

我说:“爹,你看我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谁都嫌弃,我该如何呀!我上哪儿去找一个可心的男人呢!”

我说着,就又哭起来。

父亲不再说什么,陪着我流泪,伤心。

父女伤心一阵后,父亲突然问我:“月姣,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我和你姐夫在去接你的那天,一个瘸腿老人急慌慌冲出人群又摔倒了,虎子扑上去要咬,你却拼命护他,还一口一个大叔的叫,他是啥人呢?”

我沉吟良久,瓦罐倒核桃般哗啦啦把被拐的经历毫不保留地讲了出来。

父亲静静地听着,不时地蹙起眉头,又不时地松开眉头,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听后,长叹一声,之后便一语不发,目光呆痴地盯在对面墙壁上,就那样静静坐着。许久,轻声嘟哝一声:“原来是这样!”起身走了。

翌日晚上,父亲又来到我的住屋,同来的还有姐和姐夫龚真。父亲要我把昨晚向他讲叙的事,原原本本再讲一遍。我遵从父命,把被拐经历复述了一遍。

姐和姐夫龚真听着,也不住地嗟叹。

又过几天,父亲又说要跟我细细谈谈。这次细谈不是在我的卧室而是在庭院两棵老树下。那是个正午时刻,没有风,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庭院充满了冬日里少有的暖意,父亲的脸上也是一片暖意的温和气色。

父亲说:“月姣,自从那晚你向我讲述了瘸腿老人和那个叫张石柱的小伙子的事后,我反复琢磨,那小伙子人品不坏,他爹也是个好人。现在,我想问你一句话,我问的话可能不中听,问出来,你别生气,也别往心里去。”

我说:“爹,你问吧,问啥都行,我不会生气。”

父亲端起茶杯喝口茶,缓缓咽下,又仔细端详我好一阵,方说:“你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张石柱有了感情?”

面对这样的提问,我确实不好回答了,但又不能不答。我说:“爹,怎么说呢?正如你前边说的,我也觉得张家父子都是好人,善良、本分、仁义,谈不上有哪点不好,就是穷,没多少文化。”

爹说:“好,我再问你,要是你和张石柱结为真正的夫妻过日子,你说行不行?”

我说:“那怎么可能呢?我咋能窝在那样一个穷山沟,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呢?”

父亲说:“你把我的话听岔了,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嫁给张石柱,没问你去不去那个地方。”

我说:“这不都一样嘛,你要我和他做夫妻,自然要到他们那个地方过日子,嫁人也就等于嫁给了那个穷地方。”

父亲说:“你先别考虑去不去那地方,你先说喜欢不喜欢那个人。”

我说:“单说人,我不讨厌。”

父亲说:“好,我要的就是你这话。”

之后,父亲便不再问,仰起头看天,目光所及,天空辽阔深邃。

我不知道父亲此刻在想啥,只看到暖暖的阳光下他的满头苍发闪耀着明亮光泽。

许久,父亲又抿了口茶,目光转向我,不紧不慢地说:“月姣,刚才你说了,你既然不讨厌张石柱,喜欢张石柱,我们就有了商量的基础了。爹打算把张石柱接到咱家来,就像我把你姐夫龚真接到咱家来一样,做咱家的上门女婿,爹也打算把那个可怜的瘸腿老汉也接来,要不,张石柱来了,他一人留在山沟里,怎么过?”

父亲的话着实让我吃惊。父亲的这个想法,我不是没考虑过,但那都是一闪而过的事,只要那个想法一冒头,我便立即否认。在众人眼里,凡是拐卖妇女儿童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人,我被迫跟这样的人生活了大半年,本是奇耻大辱了,再把这样的人接到家来过日子,岂不是端起屎盆子往自个头上扣——自寻肮脏嘛!家里人会对这事怎么看?能接纳吗?村里人和亲戚朋友会对这事怎么看,能认可吗?

可是你看父亲他……

我说不上是兴奋还是激动。我只觉我的眼眶有点热,头有点晕。我的心中泛起了无数涟漪,圈套圈地向前延伸。我说:“爹,你容我多想想,容我多想想,想好了再说。”

我陷入了极深的矛盾之中。

我一连几天彻夜难眠。

我要感谢父亲。我确实想把张家父子接过来。父亲的抉择,也是我的抉择。可反过来,我得为父亲着想!如果真的把张家父子接来,父亲得承受多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他们来了,要吃要住要开销,还要……我爹这辈子,承受的苦难够多了,如果再……

我把我的想法如实“掏”给了父亲。

父亲说:“月姣,你不该那样想,你那想法是错误的。张家父子从人贩子手中买女人做媳妇固然不对,可你不想想,他们也是出于无奈呀!怎能眼看着自个的儿子讨不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谁又甘心讨不上媳妇一辈子打光棍?他们那样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不,一个做公公的,哪能轻易跪倒在儿媳面前请求宽恕?……你说他们来了会累赘我,我会跟着他们受罪受苦,这个你也想错了。张家父子有手,他们也会劳作,会创造财富。你看那个张老汉,少了一条腿照样上山打石头,多强的意志呀。他能上山打石头,就不能下地种庄稼了?这几年你哥办工厂,我养牛,地撂给别人种,每年只向种地人收点饲草和饲料。他们来了,咱把地收回来,交给他们去种,再让他们养上几头牛,不是照样能赚钱过日子吗?”

我的眼圈儿红了,我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我说:“爹,我想到的你都替我想了,我没想到的,你也替我想了,可我,还有个心结没打开——他们来了,村人会小瞧他们,也会小瞧我,被人瞧不起是十分难受的事。”父亲说:“活人是活给自己的,又不是活给别人的,自己活得快乐,那就是快乐!”

啊!尘世苍茫,父亲,您就像清清的流水,冲刷了我人生路上的尘埃,让我认清前方的路。

我的眼泪噗噜噜滚落下来。我把脸埋在父亲宽厚的大腿上,轻轻啜泣。父亲抚着我的头,深情地说道:“娃,想开些,尽量想开些,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3

对于父亲,我是感激涕零了。可我还是不想让父亲替我受累,不想让我的身心受累。尽管张家父子善良仁义,但他们的底细,只有我清楚,父亲也只是听我讲述了他们的行为之后才略知一二的。他们来了,在众人眼里,无法逃避“拐人”的罪名。这个罪名何时才能洗刷清呢?而父亲,而我,也逃脱不了被人蔑视的目光。被人拐了,又嫁给了买人的人,还把他们接来养着,岂不是太贱了吗?经过几天的反复揣摩之后,我最终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远离家乡外出打工。当然这次的外出,不是我一人,而是和张石柱一道。张石柱不是已经在西安打工吗?我去找他,也在西安谋一个职业,好也罢,孬也罢,此生都在一起了。

我把我的想法先告诉了姐,让姐再转告父亲。

姐在当天晚上就给我回话了。姐说:“月姣,爹同意了你的想法,但爹提出一个条件:让你们先完婚后外出。”我禁不住问:“完婚?在哪完婚?”姐说:“还能在哪?当然是咱家呀!”我说:“那咋行呢?那样一来,众人不是照样知道我嫁给了拐我的人吗?再说,我不是已结过婚了吗?”姐笑了。姐说:“你那叫结婚呀?纯粹是逼婚,不算数的,再说,你们也没办结婚证书,不合法。”我说:“爹为啥想这样做呀!”姐说:“爹想的多呢!”爹说,咱月姣被人拐了,这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事,事越瞒越臭,还不如彻底公开亮相,让众人都来看看月姣嫁的是怎样一个人。“你俩正式结婚了,成了合法夫妻了,你们想走哪儿他都放心。爹说,你不想让人把你看贱了,不想在众人的冷眼下生活,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你被拐的事就成了个人隐私,谁都不知道。爹说你年轻,人生的路长呢,被人小瞧,一辈子抬不起头,确实是件大事。至于爹自己,他说他老了,人生的路也快走完了,众人咋说咋说去,他不在乎。爹还说,你跟那个张石柱外出打工,好是好,可他还是有顾虑。顾虑啥呢?你们到了外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钱,也没有房子住,一切都靠自己打拼,靠一双手生活,实在太难了,因此爹想……”

姐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满脸忧戚,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我说:“爹想干什么,你快说。”

姐还是沉默不语,两眼望着窗外。

我有点急了。我说:“姐,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爹肯定是想把咱家两头奶牛卖了,变成钱,让我……”

姐说:“你说对了一半。爹想卖奶牛,也想……爹想在你们打工的城市,给你们买套住房,你们有套房子住,就轻松多了。在大城市买房子,可不是两头奶牛的价格,想办就能办到的。”

我的眼前倏然跳出一个形象。我惊呼:“虎子!姐,爹是不是想卖虎子?”

姐默默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一急之下,脱口而出:“不,那是万万不能办的事,就是把我卖了,也不能卖虎子。”

我当下起身就要去找父亲。我要给父亲说,我谁也不嫁了,我要当寡妇,当独身女,独身一辈子。

姐起身拦住了我。姐说:“月姣,你急什么急?你以为卖虎子,爹不心疼?我不心疼?你坐下,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只好坐下,呆望着姐。

姐说:“你知道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想卖虎子的话吗?爹先说想在城里给你买套房子,接着说钱的事不好办。此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走出村子到野外转了一圈,直到太阳傍落时才回来,来看着虎子吃完食到窝里睡了,才进屋接着跟我聊。爹没有直接说出要卖虎子,而是先问我,‘月娥,我要是把虎子送人了,你能受得了吗?’我说,‘爹,你咋说这话呢?有谁值得你送虎子给他呀?’爹说,‘你先不要问这个,先说你能受得了受不了。’我说,‘我哪能受得了哇!我一天不见它,心里就发慌。’爹说,‘可是月姣……月姣又给咱出了难题啦——她要和张石柱进城打工,他们进城,免不了要带着她那个断腿公爹,可进城没个房子住,咋行呢?要买房子,那就得数票子,唉,票子……难死人了。咱家值钱的东西,你说有啥呢?月娥,你说有啥呢?’我恍然明白了,爹不是想把虎子送人,而是想卖虎子。我说,‘爹,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虎子,虎子是你的……’爹说,‘月娥,实话给你说吧,真要卖虎子,那是拿刀从我心上往下剜肉呢,可虎子再珍贵,也比不上人珍贵。月姣受了那样大的罪,可不能再叫她受罪了,不把她安置好,我的心就不得安宁。这事你先别对她说,说了她肯定受不了,说不定又另打主意了。等她把婚结了,我们送她走的时候,悄悄把虎子卖了,她想拦也没办法了。’月姣,这事爹不让我向你说,可我还是说了。我为啥要说呢,目的只有一个,让你记住咱爹的好。另外还有一个意思,就是让你到时看住爹,让爹千万别把虎子给卖了,卖了虎子,爹肯定受不了。爹事事为咱们着想,咱们也得替他着想。以后你到了外边,受多大的罪吃多大的苦,都自己去扛。还有我,有你姐夫在,能帮你的,该帮你的,得帮,得助。你说我想得对不对?有没有道理?”

我的泪水大滴大滴往外落。其实,在姐说出父亲要卖掉虎子替我买房子那一刻,我就心潮涌动,泪水在眼中闪烁了。多好的父亲!多么宽容的父亲!又是多么慈爱的父亲!还有面前的这位姐,心柔如水的姐,我该如何报答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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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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