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妹担着水桶到井上刚把水打起来，正准备担回家，李二婶忽然从一边走过来，拽住了她：“好闺女，快放下，跟婶婶来，有件事找你。”
小妹却把扁担放在肩上说：“送回水再说。”
李二婶夺下她的扁担，放在桶上，硬拉着她走下井台。她已猜到几分了。本不愿去，但李二婶扭着她胳膊挣脱不得。到了大门口，李二婶才告诉她：“好闺女，今天就是让你看看人了，你们说一说，不要羞。青年人，谁不找对象。”
已憋得脸红了。她真不愿再迈进这门一步，而且对于一个陌生人，她更觉得没意思。她挣扎了一下，求李二婶放了她：“不_我不去。”
“来吧，害羞什么。”不管她愿不愿，李二婶硬是拉着她迈进院子。
这时，从家门里走出一个青年小伙子。他穿着雪白的衬衫，毛蓝裤子，白白净净的脸上堆满笑容。柳小妹抬头看了一眼，心里猛地一跳，脸色顿时绯红起来。
“来吧，聊聊。”小伙子从容地掏出，个金属金，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在金属盖上顿了顿，用打火机打着火，自个儿抽着。他把小妹迎进屋里，斯斯文文地坐在一边，上下打量着她。还没等他开口，李二婶就给小妹介绍起来：“这就是小建宏了，在上海什么厂工作。”
她看着小妹故意在上海二字后面停顿了一下，想让她知道：她的外甥不是一般人。但小妹却像没听见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
“工。”
建宏短短地补充了一句，眼睛仍然在看着柳小妹。他比小妹倒显得大方、自然。小妹却被窘得浑身不自在。脸色仿佛盖了一块泥巴，两眼直愣愣地瞅着自己的脚尖。她拘拘然然地坐在门旁的炕边。
“不要拘束，你们谈谈吧，我还要做饭了。”李二婶有意借故避开了。屋里只留下他俩，但谁也不开口，寂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乱跳。
“你二十几了。”建宏先打破了这场寂静。烟圈儿一个接一个从他口中吐出来。
“十八。”小妹仍然低着头，手里不停地扭着衣角。她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看。好像这个陌生人的眼光，像面纱一样罩在面上，使她怪不舒服。
“念过书吗？”建宏又问了一句。
建宏很想让她抬起头来，爽快地谈谈，但小妹却一直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一眼，呆呆地坐在一边。使建宏感到这个姑娘真不开朗挚封建死脑筋，真是山村里多见石头，少见人，谈恋爱羞什么呢？
“你愿意在乡村，还是愿意到城里？我们上海可热闹哩。”
他企图用繁华热闹的城市引起她的兴趣——这是一般人都向往的理想境地啊。但小妹还是呆呆地没有一点表情，头根底倒密密渗出了～层汗水。红晕像红色的晚霞布在那秀美的脸上。
她默默地呆了一会，瞅瞅门外，忽然从炕上跳起身，走出门外去了。待李二婶追出来时，她早像逃出猎人手中的小兔跑过墙角去了。
“怎么跑出来了？”李二婶气吁吁地跑上来一把抓住她，小妹收住脚，哀求道：二婶，别糟践我了。
“傻闺女。”李二婶摸摸她的脑后，抚摸着她的粗壮而柔软的辫子，以为她害了羞。山村里的人，毕竟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她安慰了几句，要她重新回去。小妹却说什么也不进门了——因为她的整个心灵，已经被另一个影子所占领了。所以无论怎样迷恋的境地，她也不会回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