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考虑该不该为刘一德献上我的初吻时,水莲给我们带回了另一件真正惊心动魄的事。
水莲调皮耐看,聪明伶俐,约他陪聊的人当中有不少是企业界的老板,有的纯粹是个人心情需要,有的是约她搞商务陪同,有的则提出比接吻更过分的要求,对于那些提出过分要求的,水莲自称都一一回绝了。在各种或优雅或豪华的环境中出出入人,被很多人捧着逗着,水莲倒也乐此不疲。
在水莲陪过的老板中,有一个叫孟进军的人似乎对水莲特别中意。这个人四十多岁,长得还算可以,有点风度。我们知道他经常约水莲出去玩,并且在水莲身上花了大把大把的钞票。
一般男人都会有这种想法:当他把钞票在一个美人儿身上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认为该美人儿应该属于自己了。孟进军也不例外。
孟进军很有心计,总是不时地摆着他大老板的谱,暗示他的富有和前途无量。甚至在有些时候,他都暗示有很多女孩子想跟他,他都看不上眼。他以为这个小姑娘会心花怒放,哪知道水莲却不以为然,问孟进军:
“你的财力能比得上水清流吗?”
“不敢和他老兄比。他是这里数得着的老板,不过我虽然比不上水清流,却也算个人物,也是省青年企业家协会的理事,正在被吸收为政协委员。”
水莲又问:“你叫他老兄,你和水清流有来往吗?”
“政治上、生意上都有点来往。”孟进军反问,“怎么你老问水清流的事,是不是你也陪他聊过?”
“那倒没有,只是听说他是个人物。”
有一次在保龄球馆尽兴以后,时值傍晚,孟进军试着问道:
“莲儿,要不,咱们今天到我家里坐坐?”
“莲儿”是水莲在家政所的名字。水莲装作很遗憾地说:“对不起,孟老板,所里有规定,不得陪客人到某些地方,比如您的私宅或宾馆客房等。”
“你去了谁又能知道呢?”
“去了以后和在这儿有什么不一样吗?”
孟进军嘿嘿笑着:“嗯,一样倒是一样。”
“那为什么要去呢?”
孟进军不高兴地说:“大家朋友嘛,坐一坐,认认家门。”
“孟老板,你和我在一起玩得高兴吗?”
“高兴,特别高兴。”
水莲就翘着眉毛说:“高兴就好,要是你有其他什么想法可就不一定高兴了。”
“有比这更高兴的。”孟进军却误会了水莲的意思,还以为是水莲主动提醒自己,忙说,“你要是能让我高兴的话,我会出大价钱的,比这高十倍的价钱。”
“孟老板,”水莲一听这话,马上正色道,“如果你再有一句不尊重我的话,我就再也不会出来陪你了。”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孟进军嗫嗫而言,“莲儿你千万别见怪。”
看着孟进军的样子,水莲开心地笑了。她一向以为,像调教一匹牲口一样戏弄心怀鬼胎的男人,真是一种非常好的享受。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咖啡屋。喝咖啡时,水莲上了一趟洗手间。咖啡喝到一半,水莲感到头晕脑涨。由于刚才涮了孟进军,她脸上的笑意犹存,却迷迷糊糊被孟进军架着胳膊塞进了他的尼桑车。
当汽车开到孟进军郊外的别墅时,水莲已经到了任人摆布的程度。由于水莲喝过的咖啡里既有迷药也有春药,水莲很快在他肚子下面哼哼唧唧起来。这使孟进军越发激动不已,这一激动,下面却再也把持不住了。不一会儿,孟进军喘着粗气从水莲身上滚了下来。
好色的孟进军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完事后还在床上静静地欣赏着水莲的身体。他在水莲身上投入了在别的女孩身上三倍的时间和精力,却没有能碰水莲一下,他早就窝着一肚子火,一个劲儿地骂自己白活这么大了,连个小女子都搞不定。
他搞女人有他自己的一套,能用软话哄的他就用软话哄,能用钱财拖下水的他就用钱来拖,实在不吃这套的,他就采取刚才的办法,用迷魂药和春药先把人放倒,然后就生米做成熟饭,等女孩子醒来后,他一方面好言安慰,赔情道歉,说一些“太喜欢你了”、“控制不住”、“没办法的办法”之类的屁话,一方面将不下于10000元的钞票放在她的手上。用孟进军的话说,用这种方法搞女人,他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有些女孩子们还真被他猜中了,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和花花绿绿的一大堆钞票,也就只好认了。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时,只要失去的东西别人不知道就行了,反正张扬出去对谁也没有好处。女孩子们的这种心理其实是给孟进军打气,使孟进军的胆子犹如一个气球越来越大。
但他这次却把气球吹爆了。
后半夜,孟进军在欣赏中已酣然入睡,刚才的努力折腾使他精疲力竭,睡得特别沉。凌晨六点多,水莲猛然惊醒,先看见的是床头柜上厚厚一沓百元钞票。水莲又一次迷惑起来,她被药力所迷时,前一晚的事在记忆中就像做了一场春梦一样,而现在突然看见了一沓钱,就忍不住想:难道是梦里不知身是鸡,一晌贪欢?
再转身看室内,她看见一个鱼缸和一幅写有“孟进军嘱”等字的书法作品,和自己开玩笑的心情早不见踪影了,她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和孟进军在一起时的情景,再看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子,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水莲没有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啊呀”惊叫一声坐起,而是转过身狠狠地瞪了孟进军一眼,微微冷笑了一下,轻轻穿了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手地,左手捏起那一堆钞票,右手拎着自己的皮鞋,一步步朝门口挪。路过鱼缸时,把钱扔进里面,钱入水中马上乱漂起来,鱼儿们哗地散开。然后她轻轻开了门,穿上皮鞋,八分钟后她遇上一辆出租车,在晨曦中直奔家政服务所。
水莲到了家政所的时候,王姨和我还没有上班,她在不远处的超市买了一点儿童食品,一个人在门口晃悠。那天我比王姨先到,还没等我说话,水莲就抓住我的胳膊气狠狠地说:
“婷婷,我被人给耍了。”
“被人耍了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我被人强奸了。”
“强奸?”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看着水莲脱口而出的样子,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你帮帮我,我一定要让这个老东西跪下来求我。”水莲冷笑了一下说,“敢在本姑娘身上打主意,也活该他倒霉。”
“你说谁啊?哪个老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水莲就哗哗啦啦说了一大堆,说那种事的时候,她没有遮遮掩掩,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因为屈辱而不想见人或不想活了之类的,有的只是一点气愤,就仿佛我们被骗了几百块钱似的。由于她说得有条有缕,我听一次就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想安慰水莲:“水莲,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不要太……”
水莲却看出我的意思,先就摇摇我的手,说:
“婷婷,我不是向你诉苦,这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不过不允许在我不情愿的时候发生罢了。而且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有点钱的骗子和小人,所以,我一定要报复他,让他见了我就哆嗦。”
“啊?”我不知所措,“这种事还不严重?”
“实话和你说了吧,”水莲大概看我的样子好笑,“我的男朋友可能比你介绍过的还要多,虽然没有一个是我想嫁的,但他们也挺够味,没有一个是我看着讨厌的。”“那你这件事就算没发生过一样吧?”我似乎又听不明白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她竟然笑了,“我要告他强奸,我要为这事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这个混蛋!”
“好,”我大叫,“这个我支持你,要告他你得听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医生。”
我们决定,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程皓和王姨。等王姨到了家政所后,我和王姨打了个招呼,领着水莲到我同学所在的医院。医院对水莲进行了两项检查:一项是水莲体内残存精液的提取和化验,该残存精液后来被我拿到我家都活活冻死,但不影响解冻后的化验;另一项是水莲血液和尿液内所含药物,化验表明,水莲曾经服食过麻醉品三唑仑和一种土制春药。“这个王八蛋!有你好受的。”水莲看过化验单后咬牙切齿地说。
在所有的证据都准备好以后,我们挂通了孟进军的手机。
孟进军那一夜睡得很舒服,前半夜还搂着水莲,后半夜却抱住了被角。他意犹未尽,原本准备早晨醒来再享受一番。一觉醒来,他发现水莲已不知去向,先笑一笑,衣服穿到一半时,靠在床上眯着眼睛美美地回忆着,然后他又伏在水莲枕过的枕头上闻一闻,他发现床头柜上的钱不见了,心里对女孩子的轻蔑感又增加了一些,拥有金钱的自信使他容光焕发。当他的目光掠过鱼缸时,忽然发现鱼缸里漂着一层钞票,老练的他心里一沉,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马上想到,这回遇到了一个难伺候的主。
上午10点多钟,水莲在电话里对孟进军说:
“孟老板,我是小莲,想打听个事,行吗?”
“哦,小莲,你可把我吓坏了,把钱扔鱼缸里干吗?说吧,什么事?”
“你老人家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孟进军显然害怕了。
“我想问一下,您活这么大,住过监狱没有?”
“别,别开玩笑。”孟进军语气大变,“要是嫌钱少,尽管开口。”
水莲突然大叫:“我见的钱多了,你有多少臭钱?敢动我!找死啊!”
孟进军开始央求:“请开个价吧,咱别开玩笑了。”
“先告诉你件事,”水莲看了看我,“我已经把你留在我体内的精液让医院化验了,那里面有你的DNA,你懂不懂什么叫DNA?还有你让我喝的药也写在了化验单上,你怕吗?”
“小莲,我,我对不起,我不是人,我,我实实在在地向你补偿,五万,五万行不行?不行就十万?”
“太少了!”水莲冲我做个鬼脸。
“二十万,二十万总行了吧?全世界都没有这个价啊。”
“不行,除非一百万。”
水莲的这句话把我都吓了一跳,一百万哪!
孟进军在那头叫道:“多少?一百万?你不是说胡话吧。”
“一分不少,就是一百万!”
“你不要太过分了,不要把我逼急了。”
“你还敢威胁我?应该是你不要把我逼急了,我不去威胁你,你已经是积了八辈子德了。你是明白人,也是生意人,你可以算一算,用一百万买五年徒刑,每年才二十万,到底值不值。”
“这个,”孟进军沉默了一会儿,水莲和我就在这边笑,他终于回了话,“请让我考虑考虑,或者给我点时间,这么一大笔钱不是一下子能凑齐的。”
“好,就给你一星期时间,到时候给不了,就别怪我不客气。”水莲合上手机对我笑道,“这七天可够这个老畜生忙活的。”
我却笑不起来,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也许一百万对于水莲来说,只是她父亲在一笔买卖中的周转资金,但一百万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在此之前,我想都不敢想,一次并非失去贞操的被侮辱,竟然值一百万元!我的价值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有一个问题在不断地问我,就像夜半独居时听到粗暴的叩问声那样,那个声音一直叩问我的心灵:不用说一百万,假如有一个人给我十万元来买我的贞操,我会同意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不寒而栗。水莲一路上和我嘻嘻哈哈,仿佛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她还要请我吃饭,感谢我帮她有力地还击了孟进军。我几乎是无精打采地听着她说话,只是胡乱应承着。
如果有一百万铺在我的床上,我会躺在那上面吗?我的父亲还会那样严厉吗?我的母亲还会让女儿守住纯洁吗……想到最后,我惊奇而失落地发现,我最终想到了一个答案。我的思维就像一阵狂风,我知道这狂风要把我带到何处去,可是我毫无办法。我在狂风中用尽力气抓住传统的绳索和链条,那上面挂满了有关纯洁、高尚、淡泊、气节的种种美好词句,却终于无法阻止我随着狂风而去。
是的,我想到了一个内容:在得到那一百万之后,我正在筹划如何花掉它!我居然沉浸在这种想象中不能自拔!而我那关于贞操的固守,就像千年敦煌壁画一样,正在一点点地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