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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周公子钱神救命 何道人炉火贻灾 (2)

第十六回周公子钱神救命 何道人炉火贻灾 (2)

一会摆上酒来,永贞道:“请你妈妈来同坐。”丫头道:“他打发司里差人去了,就来。”四人饮了一会,妈妈才来。永贞道:“差人来做甚么?”妈儿道:“我家是原告,他们反来我家需索,吵得不耐烦。人已死了,还要花钱。”永贞道:“早哩,俗说:人命官司两家穷。若问到成招时,你也得好些钱用哩。”妈儿道:“打那里来?自大的死了,他都躲着不敢见客,钱也没一个,见面把甚么使用?今日到打发过两三次了。”永贞道:“早得很哩,要盘十三个衙门才得完哩。”妈儿道:“罢了,再盘几个衙门,我到好被他盘死了。

”永贞道:“我到有个说法,不知你可依我?”妈儿道:“李爷分付,自然是为我的,怎敢不依?”永贞道:“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势争。他是个官长的公子,怎肯让他抵偿?且到差人就不敢惹他,自然来你家要钱。他必是到城上说过分上了,所以只是迟延,岂有人命到此刻还不差人来相验的?不如依我说,教他处几两银子与你,再寻个人,还干你的事,若再迟几日,法司泷问问,题个本发下几两烧埋银子,不怕你不从。那时岂不是双折贴么?”妈儿道:“人也曾劝我如此,只是女儿死得苦。”进忠道:“你女儿也是病久了的,你若舍不得,就买个好棺木,装着放厚些,做个把功果与他就是了。料你如何弄得过他?你若肯依,都在我们身上,包你便宜。”妈儿便叫龟子来,商议停妥,三人又饮了一会才散。

进忠别了永贞,来到刘家,与刘翰林、陈监生说了。刘公便叫人请了周春元来,说定共处二千两,周家出一千六百,陈家出四百,凭他们用,只要早些完事。进忠带了银子到李永贞家来,永贞把了六百两与龟子,城上同兵马司一处一百,厂里也用了一百,各衙门使用了一百,打点停妥。当官审过,作“久病未痊,因下台基走失了脚,误推跌伤死”论。把家人们重责四十,断十两烧埋银子与龟子,差人押着收殓了。周、陈二人各问了个杖罪,纳赎了事。上下共用了千金,永贞落了一千两,送侯七官一百两为盘费,余者与进忠均分。这才是:

杀人偿命古来传,不论冤仇只要钱。

说甚天高皇帝远,大明律在也徒然。

是日,进忠同七官便搬到永贞家来住。次日,七官辞了回去,进忠送到城外,临别嘱咐侯七道:“嫂子若到宝坻去,你务必来把信与我,我同你去耍些时;若没有去,你也寄个信来,千万勿误,我在此专等哩。”七官答应去了。进忠终日望信,总不见来。

又过了有半个月,刘家妈儿得了银子,特备了酒席,来请进忠与永贞酬劳二人,遂叫了牲口到东院来。妈儿同素馨出来迎接。厅上摆了三席,旁边一席,吃过茶,戏子进来。永贞道:“你费这些事做甚么?一桌子坐坐就罢了。”素馨道:“前日动劳二位爷,没甚孝敬,今日新来了个妹子会做戏,特请二位爷来赏鉴赏鉴。”进忠道:“恭喜!我们总不知道,少贺你,反来叨扰。”永贞道:“还有何客?”妈儿道:“还有一位水相公,是馨儿新相处的,山西人。丫头,去请水相公来。”少顷,水客人出来相见,其人生得魁伟长大。妈儿举杯安席,三人谦让。素馨道:“水相公虽是远客,却在此下榻,自不肯僭,况今日之设,原为二位爷的。”谦了半日才坐,进忠首席,水客人坐了二席,永贞是三席,素馨同妈儿一席在旁相陪。吃过汤,戏子上来请点戏,进忠点了本《双烈记》,乃韩蕲王与梁夫人的故事。那新来姊妹做的是正旦,果然音律超群,姿容绝世。只见: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眼桃腮,杨柳树下心蕙性。歌喉婉转,真如枝上莺啼;舞态翩跹,恰似花间凤啭。腔依古调,音出天然。高低紧慢按宫商,吐雪喷珠;轻重疾徐依格调,敲金戛玉。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岫。

那女子只好十四五岁,乃吴下人,妈儿用银四百两买来的。唱至半本,住了戏,上来送酒。进忠问他多少年纪,叫甚名字,那女子道:“我今年十五岁了,名叫素娟。”进忠调调他,他便故作羞态。进忠本是个歪货,被他引动了,十分爱惜,素馨便在旁撮合,一时动了火,遂允他梳笼。戏完后,又坐了一会才散。

次日,进忠取了五十两银子、四匹尺头送到院中,妈儿备了酒席,李永贞推有事不来,就是进忠与水客人二人,晚间花攒锦簇的饮酒行乐,进忠着意温存。谁知这素娟已经梳笼过二次了,众人将进忠灌醉,送入罗帏。那女子半推半就,故妆出处女的腔调来,香罗帕只苦了鸡冠血当灾。进忠是醉了的人,那里觉得?正是: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那水客人也是个直爽人,二人甚相投契,终日便不出院门,昏迷住了,并连行李也发到院里来。

一日,正与水客人斗牌,只见一个小厮,拿了封书子同名帖,进来道:“这是尚宝王爷的书子。”水客人见了帖子,上写着“眷生王习拜。”拆开书子看时,原来是荐个修炼的人与他的。那王习乃内阁王家屏的儿子,与水客人同乡,因水客人平日好谈外事,故荐与他。水客人道:“请进来。”小厮出去,领了一个道士进来。那道士怎生打扮?但见他:

五明扇齐攒白羽,九华巾巧簇乌纱。素罗袍皂绢沿边,白玉环丝绦系定。

飘佛美髯过腹,露光两目明星。谈玄说性假全真,说谎脱空真马扁。

那羽士进来,水客人下阶相接,叙礼坐下,水客人问道:“请教先生仙乡法号?”道人道:“小道姓何,贱字太虚,久在终南修炼,不理人事,承周、王二公屡招出山,昨在周府得遇王公子,他老相公有些贵恙,相邀同来,久仰老丈尚玄,特来奉谒。”水客人道:“在下平生至爱玄理,恨未遇明师,终是面墙;今得老师下降指迷,幸甚,幸甚。不弃愚蒙,敢求大教。”那道士便张眉铺眼,做出那有道的样子。水客人平日最喜这等人,况又是王公子荐来的,更觉十分恭敬,问道:“便饭一谈,请教先生茹荤是茹素?”太虚道:“这到不论,随缘而已。”水客人便叫小厮去买新鲜肴馔,后面里烹起好茶,邀他到后面与进忠等见礼坐下。

水客人便请教太虚。太虚道:“小道所炼者乘鸾跨鹤之事,但不可以言传,至于旁门小术,特易易耳。”水客人道:“乘鸾跨鹤,乃先生之大道,我等愚蒙,安能企仰?只求一保身补益之方足矣。”太虚道:“要求补益,何用他求,即眼前便是良方,请听小道说来:

人生寿夭因贪欲,听我从头说补益。要补益,锁心猿,牢拴意马养心田。若还不固贞元气,气散形枯命不坚。保性命,要坚精,坚精之法不易寻。鸳鸯枕上叮咛记:莫使男儿先动心。初下手,调鼎器,温存偎抱胸前戏。摩含双乳他兴浓,呜唇咂舌通心气。手抚琴弦牝户开,滑津流液真情至。玉茎坚刚宜浅深,九一之法留心记。鼓钥,往来诀;进则呼兮退则吸。舌拄上腭紧牙关,莫教气喘真精泄。他要紧,我不忙,深则益阴浅益阳。龙弱虎强宜缓剌,虎弱龙强势要刚。情意浓,莫贪味,保守丹田牢固济。鼎中春气蔼融和,调理神龟慢慢戏。如火热、少时舌冷如冰铁。真铅一点过吾来,补益天年莫乱说。莫乱说,莫乱传,此事不比那寻常。一度栽培一纪寿,十二周时陆地仙。”

那何太虚料他在妓馆中,必是个好色的,故说此一段,采战的言语掀动他。那个水客人满心欢喜,十分称赞。

吃过饭,又坐下闲谈,谈及外丹炉火之事,太虚道:“这虽是旁门小道,却也非同容易。”进忠道:“倘不吝教,望示一二。”太虚道:“二公请静坐,听我道来:

金丹之理真玄妙,也要功夫同大造。神仙藉此积阴功,颠倒五行成至要。得真铨,却交火里种金莲。坎从离里求真汞,木向金中乞善缘。桃结于亥子,交时真永死。铅中玉露长萌芽,万颗明珠生釜底。发光华,阳精聚处长金花。三五二八阴魂尽,牵转牛儿到故家。到故家,须把捉,莫使心猿空发作。无明一点起昆仑,顷刻丹心尽锁灼。要存神,黄婆运水鲜氛尘。灵明打叠如珠走,大地乾坤总是春。真可乐,龙虎皆驯成大药。丹成九转得玄功,黄白从心归掌握。”

进忠道:“先生玄谈至理,我辈凡人,一时不解,先生何不一试,以开愚蒙。”太虚道:“此小术耳。我有金丹,可以起死回生,要点化何难,取火来。”两个姊妹听见可以点化出银子来,都要看,连忙叫丫头扇火,将大铜炉架起。太虚起身要洗手,丫头捧了水来,一个小小白铜盆。太虚道:“这盆有多重?”妈儿道:“只好二斤重。”太虚遂碎碎剪开,将一个瓦罐用盐泥封固了,放在火中,将铜片慢慢放在罐内,大火熔化。向葫芦内倾出几丸红药丢在里面。忽然一阵黑烟上来,人都闭了眼站开。少刻烟尽,将罐子取出倾在地下,取火并灰铺上。过了一刻取起,却是一个大饼子,果然是松纹细丝银子。众皆大喜,遂把他当活神仙奉承。

太虚洗了手上席饮酒,酒量甚大,也会调笑玩耍。进忠道:“先生既有此神术,何不济救贫人?”太虚道:“济人原是仙家的本意,却也要有缘,那人有福,方受得起。”水客人道:“小子有缘得遇先生,意欲拜为门下。”太虚道:“也不须如此,我看二公俱有大福,若有本钱,可为二公做一炉。”进忠道:“可要择地?”太虚道:“若二公要学,非深山修炼不可,然山人大道已成,无施不可,只须净室足矣。”素馨道:“我后边有座小园子到还清净,不知可用得。”太虚道:“同去看看。”众人同到后面来,只见一所小小园亭,也有几种花木,中间三间茆亭,尽是幽雅。太虚道:“用得,只是将墙加高些罢了。”复来饮酒。二人问道:“要用多少银子?”太虚道:“大丹非万金不可,如今且代二公做一分看,成了,可有万金之得,先用母银一千两,药本三百两。”进忠等欢然允诺,与水客人各出一半。也是他二人合当晦气,撞着他。当将银子兑出,便留他在院中宿。晚间又对二人说几个口诀。各自归房试验,果然房术有加倍之功,越发奉之如神。

次日开单置药,将院墙加高,草亭上按卦位支起百眼风炉九座,将银子化成大饼,百两一块,放在炉内。九日后取起看时,满周围都是小珠儿。太虚道:“二九后珠儿渐大,三九后珠儿更大,母银色便暗了,不似以前光亮。到四九时将珠儿敲下,不用母银,交五九便不取起,每日只加火三次,功满自成。”三人复来饮酒取乐,每日如此。

一日已是六月中旬,众人乘凉,至二鼓方睡,正睡熟时,忽听得辟朴之声,丫头起来喊道:“不好了,那里火起了。”进忠并水客人慌忙起来,水客人道:“这是后面。”二人忙来到园中,只见烈烈烘烘的烧起。众人忙上去扑灭。再来寻何太虚时,早已不知去向了,再看丹炉,已倒在一边,母银也不见了。二人大惊,跌足叫苦。正在喧嚷,只见东厂缉事的人进来,将龟子一索锁去。正是:黄芽白雪成乌有,白虎丧人又降灾。

毕竟不知此火从何而起?龟子拿去,怎生处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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