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龙王尊者,秦时人,生于西印度国,修持于城北大山树下,因名龙树王,聚徒五百,尝从树下讲经说法。因太子云自在请毗罗尊者于本山石室禅寂,遂得闻其宗旨。尝谓门徒曰:“释氏之教,本有真源正派,若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我昔日是也。苟非毗罗老师印证,终日虽与汝等树下讲经,绝似梦中对人说话,只幻妄耳。汝辈入我法门,脚根不可不仔细立定。认得真则点化易,渺茫恍惚,终于释家之道泮涣不相入矣。吾有金箴数言,汝辈当时时绎。
一叶扁舟泛渺茫,呈桡舞棹别宫商。云山水月都抛却,赢得庄周一梦长。”
尊者又谓众徒曰:“毗罗师本华氏国人,传了马鸣祖衣钵,遂至我西印度行化。我今继志述事,亦当往远方行化,使马鸣祖统绪,绵绵不绝可也。”遂同众徒,直往南印度国行化。
南印度国人,宗信佛教,其风声气习,不亚于东西两印度。但彼二国人,于凡得道比丘讲说福业,一味听受。此国之人,虽信福业,必求见证。一闻尊者远来演教,毋论君臣父子,昆弟朋友,俱相帅从之。私谓其弟子曰:“人有福业,世间第一,徒言佛性,谁则见之?吾意,既能鼓人之崇其教,必能露倪以歆人之趋。禅师道既超悟,机必引跃,吾辈颛蒙,乞求见证。”其徒以其事闻于尊者,尊者发笑曰:“见像而后结缘,一谓佛为渺茫,一谓我无超悟也。不露些端倪,彼终疑福业寥廓无凭,且疑我汗漫无得也。”尊者即从地上涌出白莲座一所,又从头上现出自在身一员。尊者坐于白莲之上,其头自在身则形如满月之轮。
相从众生,环列于比丘左右者,惟闻谆谆法音,不见所露隐隐法相,惟一长者子名迦罗提婆者独见之,大惊异,谓众人曰:“汝辈听经,能识尊者头上此相否?”众人曰:“我辈相从比丘门下讲谈,佛性耳闻,岂不欲目见之为真。第禅师相不轻示。今日我等只闻口内所谈,未见头上所示,目所未睹,安能辨识彼相哉?”提婆叹曰:“至哉妙哉,汝辈徒信耳而遗目,得粗而遗神也。今日,尊者谓汝辈苦求见证,故现出佛相性体,昭示我等,盖以无相三昧,形如满月。汝等当听于无声,视于无形可也。今示之以相者,见其性之妙。不令汝等尽睹其相者,尤见其妙之至也。佛性之义,廓然虚明如此。汝等不超悟于无相之外,而规规于见证上求佛性,其见亦左矣。”义实精微,遂感悟,咸愿出家,以求解脱。尊者以众人信之深,求之诚,非昔日狐疑之见,遂为之剃发受戒曰:
迷时人逐法,解时法逐人。法内原无法,人中岂有人。
尊者虽为众人授戒,情知众人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即可与适道,未可与立与权也。千万人心,总不如一孩提心,此孩提一点化之,可与超凡,可与入圣。而千万人皆卑卑无足数矣。遂有意将衣钵传之。众人知尊者属意于提婆,心甚不平。私相谓曰:“道虽遇而后传,未有无涵养之提孩,岂尽超悟宗旨。今日,尊者形体之现,彼真纯未漓,所见出于偶耳,盍不观诸圆光之术?技者露其光于壁间,惟幼稚童子见其壁间光,又见其光中物。至于人之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则无见焉。问之左,犹之右;问之右,犹之左也。今日提罗(婆)之见,犹圆光之意也。未闻圆光术士,次日即以其技传之所见之童子。我等念佛有素,未必无一二足以克绍佛事。今日千万人中,倒被一幼冲童子传了衣钵,返贻笑于邻人。明日不容此子入坛听讲,来则逐之。”有诗为证:
冲龄赤子可传灯,独见比丘性体生。匪是我来偏有意,如来正法属支撑。
次日,提婆不知众人有此物论,仍旧前来听讲。行至山门外,尚未入经筵,众人遂喧闹不容其入。其子大怒,与之争辩。众人不惟侮慢之,且啐骂之。其子不堪,即回统集家丁,各持凶刃来与众人厮杀,众人各亦备器械拦挡童子,不令其入。家丁负气,专欲杀入,两下在门外大战数十合。虽各有损伤,但未至于害命。有诗为证:
众人褊度妒提婆,不许经筵听钵罗。佛法非由威术劫,传宗曾氏事如何。
尊者本日在经坛,闻门外有变,忙来台下劝解时,两边战已罢散。尊者曰:“吾道之传,岂可以人众劫杀得去。七十贤人,孔圣人均欲传以道统,卒而一贯之唯惟一冲龄曾子得之。慈悲好生,返令汝伤生。违其教令,如何可以得其宗旨。汝等欲为上上乘禅师,则不可挠其教,既施劫术以挠吾法,吾有去而已,不能终若事矣。”
众人被尊者讲说一番,遂悟曰:“同游教门而自相矛盾,是同室操戈也。异邦之人,尚容同为佛事,况同产一国而反相异乎。我等悔悟。唯命。”提婆童子始得入坛,终其经事。
自后,尊者待众人意重,待提婆意轻;阳示众人不属意于提婆,阴实保全提婆,令众人不得加害也。尝谓众人曰:“汝等欲为无上禅师,须息三焦之火。”众人曰:“愿闻除火之法。”尊者曰:“欲火而以戒沃之,嗔火而以定沃之,无明火而以慧沃之。灵泉混混,消除烦躁之衷;智水涓涓,灌溉清凉之府。千江有水,一轮宝月映寒潭;万井无烟,遍地金风吹冷面。”有诗为证:
了妄归真万累空,河沙凡圣本来同。迷来尽是蛾投焰,悟去万知鹤去笼。片月影分千涧水,孤松声任四时风。真须密契心心地,始悟生平睡梦中。
尊者与众人讲明宗旨,提婆心会其意,一味在虚无寂灭上用工,不从问难上觅真境。众人虽知返观内照,终着色相。
尊者知迦那提婆灵性圆融,只在一指点,便超上乘,为之说偈曰:
为明显隐法,方说解脱理。于法心不证,无嗔亦无喜。
尊者说偈毕,即入月轮三昧,凝然圆寂。秦始皇三十五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