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那和修尊者,姓毗舍多摩,空罗国人。在母腹数年,不行分娩。胡人貌虽古怪,言虽侏离,而心性则一,父母亦兢兢惶惶,莫知所为。有一比丘善人抵其家提化,盖亦西方有道僧也。夫妇性极慈悲,待之非假情,施之无吝色。比丘问曰:“施主几位善人?”夫答曰:“山妻怀孕数年,现今一胎,男女未见分娩,何言几位。”比丘曰:“阿母产之艰,阿郎生必伟。”其妇问曰:“汝方外人,闻见博洽,定知休咎。世间未有妇人怀孕弥月不行分娩之理,亦未见有儿在母腹中存留得四五年之理。”比丘曰:“四五年不为多,独不闻太上李老君八十年在母腹非耶?”妇曰:“彼异人,自宜异产。
如长老言,妾腹中复一老君耶?”比丘曰:“无定论。但老君之母,感火星入怀而孕,或云天之精魄,元始炁化所储也。阿母所怀,安知非元精耶?”妇曰:“妾某年某月某日夜,亦梦见一星坠入怀中,如火熏灼。今日闻长老言,唤醒我昔日梦占,妾亦符老君之母所感耶。”比丘曰:“施主夫妇,貌非凶狠,心甚慈祥,既有梦占,应生伟器,符彼所感亦未见得。”其夫曰:“世间人,孰不喜生育?似我夫妇难产如此,不如孤独过此浮生也罢。今若此,意者妖魔作崇,意者冤债索命耶?”比丘曰:“积善人家,必有余庆,二者均非公庭所有也。汝施主,自今日后一味斋素修行,管取分娩平善。贫僧得异人传授《瑞应先声咒》,将来教汝,谨当佩之:
真如真如,匪是凡躯。事同捕影,行若筌鱼。杖头挑月,髻内藏珠。又五言诗:
蚌蛤壳中宝,骊龙颔下珠。沙泥沉不得,什袭待时沽。”
当日,比丘善人写了数言,即辞别而去。夫妇二人追悔未曾问得姓名,“但今日听他慰我教我之言,分明是过往神仙,指出津头渡处,俾我辈知所行走也。我等当从其指引,一味持斋把素,布钞施钱,以作后人因果。子虽未必长大何如,且保眼前诞生安乐。”夫妇如此修行一年,母腹满了六载,尊者一旦降生。初产之母,不坼不副,无灾无害。婴儿下地,硕大声宏,双手即能合掌作礼佛状。其父呵呵喜曰:“此我夫妇唱和修行之报也。”遂取名商那和修。夫妇数年惊怖,生此一子,爱之不啻珍宝。只犯夜啼,室中灭烛,常有红光灿烂。夫妇忧喜相半,谓曰:“此儿(如)为凡胎,不应有此红光;以(如)为馨儿,不应犯此夜啼。未满百日,孩儿废寝伤神,如何奈得此啼叫,合求巫医调理。”
次日早,其夫正欲出门觅巫医调理其子夜啼,忽见一僧人,颜容苍古,身披衲袄,手执麈尾,口念弥陀,来家抄化。见施主匆匆有行色,问曰:“布施不用请求,钱钞信凭多寡,域中善人,君家当在一数,今日恁般行忙,莫非为室中夜啼郎耶?”其父惊问曰:“上人来此几日矣?”僧人答曰:“今日。”曰:“今日何为知我子夜啼声也?”僧人曰:“财之施舍,虽出于心之自然,而行之匆忙,实属于情之切至,是以知之。”其父曰:“不二沙门,至诚至明,故事必先知之也。小老月前甫育婴儿,委犯夜啼,夫妇忧其废寝伤神,正欲出门觅医调理。高人入门,不待发声,即能洞烛我心,必有奇方针砭此疾,望和尚明以教我。倘小儿不呱呱夜啼而食息有常,当奉千金为酬。”僧人曰:“巫医不用觅,千金不索酬,我有神咒数言,书之贴于卧室,贤郎啼声自止。”其父大喜,即忙奉纸笔。僧人接笔书云:
也有胎卵湿化,也有菩萨哪吒。洒水含月影,说法坠天花。父恳切,母咨嗟。且存灵性,莫费呕哑。伎俩君须会,灵山有祖爷。来意原如此,菩提早发芽。僧人写了数言,自后尊者夜啼果息,父母善为抚养。其妇谓其夫曰:“异哉此子。前番未产,遇一僧人遗数言经咒,果产之善。今番夜啼,遇一僧人,遗数言神咒,果啼之息。”其夫曰:“此僧未必非前僧,只幻形尔。此咒未必非前咒,只幻意尔。”
日往月来,尊者年已成长,每堂中嬉戏,好为佛事。所谓不学而知,不虑而能也。且谓父母曰:“儿本欲济渡群生,大施愿力,今日且为汝二人诵经设法,布福田而修善果,以为老父母日后受用。”父母奇而问曰:“嗟嗟小子,口尚乳臭,如何为我诵经设法。”尊者首诵云:
也不剩,也不少,信手拈来恰便好。拙非拙,巧非巧,吩咐芦花秋月皎。次诵云:
天职覆,地职载,清宁默相亲康泰。寿岐嶷,福澎湃,双双达揽乾坤隘。父母见夹囱孩儿所谈吐者,俱佛语禅机,相谓曰:“此子天性颖异,甫生即能礼佛,稍长多为佛语,乃如来传灯嫡子也,明日不如令出家,宣扬佛化,更是我等百世修缘。”其子闻父母言,即大声曰:“前村茂盛青林,正如来建刹之地,亦孩儿明心见性之所,莫若开辟,创立山门,俾孩儿得来演化。”父母叹曰:“异哉此子,未出门前三五步,就知村内有青林,殆天授,非人也。”遂从其言,捐家财为劝首,募众力以赞襄。费数年料理,即构成一栋寺宇,取名青林。逮子弱冠,令主持其中,宣扬佛化,四方多从游之(人),称为少年佛子。
先是,数十年前,一释家如来同弟子阿难经此提化,见青林枝叶茂盛,顾盼良久不去,徐谓阿难曰:“此地百年间当有比丘善人,在此开创转妙法轮。吾老,不及见,汝当见之。”至是,如来已圆寂数年,阿难弟子行年亦将满百,复从此经过,见昔日茂盛青林,鼎新创建院宇,闻有一冲龄比丘住持其中演教。阿难叹曰:“如来之言验矣。传灯舍此其谁?盍入寺谒之。”阿难行至法堂,见尊者正在坐禅入定,不惊动之,不扰乱之,但持木鱼敲曰:
宾中之宾,人中之人,主中之主,尘中之尘。一片云横谷口,莫惑尘随马走。休疑水逐波流,八万哪吒唤处,一条索系乌牛。乌牛乌牛,何时改变毛色,早晚不用人收。阿难诵毕,尊者跃身而起,俯拜其前曰:“弟子少室打坐,掩耳偷铃。人中有镜,镜中无人。丛林多少客,那个是知音。愿高人为弟子金绳开觉路,宝筏渡迷津。”阿难曰:“凡圣本来不二,悟迷岂有殊途。终日吃饭,未曾咬着粒米;一世穿衣,未曾挂着丝头。如此妙悟,方能变大地为黄金,揽长河为酥酪也。独不闻老佛有言曰:‘出圣超凡行,离缘济海舟。菩提真觉性,撮在布毛头。’”
和修尊者出家证道,得了阿难点化,亦欲行化四方,以传衣钵。晚年游至吒利国,得一优婆毱多为行童给侍。此时,和修尊者多历年数,眉长数寸,发白如霜。优婆毱多年方少壮,欲窦方开。尊者因问毱多曰:“汝年几何?”对曰:“十七。”师恐纯一之心,因时变迁,遂问曰:“汝十七,性亦十七。”毱多恐师皓首穷年了所得,反诘之曰:“师发已白,果发白也,抑心耶?”师曰:“我但发白,非心白也,宛然见已于有,默契也。”毱多亦自鸣曰:“我年十七,非性七也,毅然见已于道,有定主也。”一答一对,是沙门妙悟。尊者知毱多可为法器,遂为授之云:
非法亦非心,无心亦无法。说是心法时,是法非心法。优婆毱多得了和修尊者点化,遂奉法至宾国,聚徒演教。
此时,和修尊者幸如来衣钵传寄有人,本生父母早已逝化,不复转摩空罗国,亦投宾国南象白山中归隐。一则终其修养之功,一则验其传灯之化。慈悲可以化物,尊者在山中数年,每遇讲经,诸象亦驯驯,伏阶下不去,若有听讲之意。周宣王二十三年,尊者亲见优婆毱多,五百从游之徒,竞竞依教奉行,又见已功成缘满,先化为一条神龙,飞腾汉表,瞬息又化为三昧真火,用焚其身而逝。有诗为证:
行满功完道有传,象山归隐不多年。神龙变化空中跃,瞬息终身用火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