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餐厅里呆到十点多钟。夏夜的十点钟并不算晚,我想出去透透空气。刚起身,就被人叫住。我回过头,发现正是那位唱歌的姑娘。
“陪你走一走,愿意吗”
我看着她,不知其目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抚州人。一个人出来散散心。”
“那我算猜着了一些。”
小城的夏夜炎热却并不怎么喧闹,出来乘凉的人不少,但大都安静地坐着或走着,连交谈也是轻细的声音,似乎谁也不愿打破这种宁静。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我们可以交流。”
她的目光很诚恳。我仍是点点头。
“我也是一个人出来的,我的家在赣南乡下,一个很落后很封闭的村子。也许是由于腿残的缘故,我从小就有些孤独,孤独使我热爱上了音乐,喜欢唱歌,但那年报考音乐学院没有被录取。落榜了,父母也没钱让我复读,下面的路就很清楚了,嫁人,生儿育女,然后一天天围着灶台转。我不甘心,我就到这里来了,当时身上只有50元钱和一根笛子。幸运的是我一到这里就遇上了好人,我去本地一所师范学校艺术系,请求旁听,一位教音乐的老师问我拿什么交学费我说我课余去打工。她又说如果我们不想收你呢我说那我只有继续去寻找。他听后沉思一会儿,竟允许我去旁听,而且还把我介绍到这家餐厅里打工。”
讲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手里玩弄着自己的发梢,“你知道我为什么讲这些吗”
“你失去了许多,但不愿再失去歌声,对吗”
她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我说我们可以交流的嘛。……我总在想,人是应该独立的,我不能倚靠任何人。一个人要实现独立,总要有许多支撑才行。铁饭碗外在的支撑都有随时失去的可能,只有自身的精神才是人生永远的支柱。我的精神支柱外现了,就是一首首从我心灵深处唱出的歌。靠这歌声,我走过了一个个难以消受的人生雨夜,在第二天的晴空下拥抱一个崭新的自我。我对你说这些,你不烦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些的,我们原本并不相识呀。”
“我与你第一次对面而立,你就注意到了我的两只空袖管,但你内心的变化只在眼神里才有。”
她听后明显地高兴起来。
“今天中午的笛声一定是你吹出的吧,很能打动人的心扉。我真要感谢你,你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
“我们谁也不要感谢谁,我说过我们是交流,真正的交流并不是随便可得的。”
后来我回到旅馆,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我不知是谁的安排,给了我与这位姑娘异地相遇的机缘。和她相比,她勇敢,我却懦弱;她心头隐伏着一种独立不羁的力量,而我总想着倚靠别人。现实已经告诉我,爱情像酒,醉酒总有醒酒时;友谊如花,花开也有花落季;亲情似水,水亦难保不断流。在人生道路上,惟有找准自己的坐标。相守心灵一段歌,自己做自己的精神家园,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种力量,有一个方向。
感动是生日里的一束鲜花,是孤独时朋友打来的电话,是生病时周遭关切的询问;是一个眼神,是一个手势,是一个微笑……
心存感动
佟月姝
在这个人们日益被物化被功利化的世界上,感动别人和被别人感动已不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钢筋混凝土楼房、电视、电话、电脑、传真机的崛起,模糊了旧日的音容笑貌,迟钝了彼此的心灵感觉。作为高科技学科的仿真工程,被越来越实用主义的中国人信手拈来,运用自如:仿真双眼皮、仿真眉、仿真硕乳、仿真肥臀、仿真善良、仿真正义、仿真单纯、仿真情爱……仿真的泛滥成灾使人们不得不严谨地圈养自己的真情并有节制有目的地放牧它们。于是,感动这种人类经常性的情感活动栓塞了,而“感动”一词却以空前的高频率被雅的俗的以及雅俗共赏的报章杂志青睐着,而且字里行间是感动得颇到位颇彻底的。这是生活中贫弱感动的折射。人们需要这种感受却极少感受得到,由是以十倍百倍的疯狂消费这一情感品牌。这多少有些像缺乏恒心的戒烟者。
戒烟者拣回了丢弃的烟蒂,可他们拣回了什么
在长途汽车里,一位发高烧的战士为抱小孩的妇女让了座,那妇女不感不谢地坐下了,一副心安理得的神情。周围的乘客很是感动了一番,直向那不感动的妇女递白眼,然而乘客们感动的结果是,不假思索地抢占中途空出的座位。那位发高烧的战士一直站到了终点。
仿真感动,这便是玩弄“感动”名词的人刻意的获得。比较起来,那不感动的妇女倒显得不那么令人憎恶了。至少,不感动比仿真感动要诚实。
感动是什么
感动是生日里的一束鲜花,是孤独时朋友打来的电话,是生病时周遭关切的询问;是一个眼神,是一个手势,是一个微笑……
你被关注着,被爱着,被需要着。所以,你感动。
难得感动的人并非拒绝这种感受,而是他们的感受能力在长久的一己利益中悄然蜕化了。一个心里只能存储自己的人是没有能力存储感动的。这是他们的遗憾,也是大家的遗憾。
容易被感动的人其实是被佑护着被滋养着的:你被医生宣判患了某种顽症,你站在空荡荡的公共汽车站,一任悲凉的吞噬。一个随母亲走过你的小女孩突然对你说,你的鞋带开了;你陷入了某种精神困境而不能自拔,你需要排遣心中的郁闷,你拨了一个电话,可突然记起这位异地的朋友刚刚结束婚姻,于是你对电话的另一端说了许多违背初衷的话。而那位朋友却断定说你的情绪不好,倾诉一下或许会轻松些;从幼儿园里归来的儿子,急切地从衣袋里掏出两只小小的带着体温的梨,说是专门留给你的;你每一次唱起《牵手》;你每一次聆听《梁祝》……
你感动得热泪盈眶。
心存感动的人通常被认为活得很累。他感动你,她感动你,他们都感动你,感动来感动去,你就一厢情愿地肩起了许多情感重负。牵挂之情、惦念之累纠缠着你。你为别人伤感着、忧郁着、烦躁着、愤慨着……永无平静。而思想就在这样的阵痛中诞生了。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纵横驰聘,在它栖息过停泊过的地方,便留下一段平静的文字,一串平静的音符,一幅平静的画面。
心存感动的人才有可能成为文学家、艺术家。或者可以这样说,感动不老,文学艺术不老。
文学艺术家常常着意于被人们忽略的东西,他们在人们不经意间被感动又被感动,他们将无数次的感动溶入思索,升华为主题,贯穿于作品的始终,去感动更多的人。而缺乏感动只能生产造作的文学艺术,那无异于浅薄者的卖弄,艺妓的强颜欢笑。
在这个人类情感日渐沙化的世界上,心存感动的人总是以近乎固执的执著找寻感动的绿洲。因之,他们不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不会抓住旁人的错误不放,不会沉没于短暂的痛苦……他们在感动的同时贴近了苍生,如同安泰贴近了大地。缘此,他们能不囿于现代文明的捆绑,尽情地放达自己的心胸与脚步。
心存感动的人照亮了我们的世界。
我自叹不如无可奈何,爱情酿作醋滋味,怪得何人
初尝爱情醋滋味
幸福
爱情的酿制是一门高深的技术。会酿制的,把爱情酿作回味悠长的美酒;不会酿制的,把爱情熬成苦涩难咽的药汁。我初试爱情,尝到的是醋滋味!
小玉前年分配来单位,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准模特儿”的身材套上白衣白裙,漂亮清纯,一口吴侬软语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撩拨得小姐们嫉妒,先生们骨酥,连好高骛远的我,三魂七魄也掉了大半。
暗恋小玉之心油然而生,我开始了爱情征程的漫长求索。我绝不学那些愚蠢的先生们那样围着女人屁颠屁颠地大献殷勤,免得小姐们说如今阴盛阳衰,先生们都没了坚挺的脊梁骨。我挺直胸膛目不斜视,不卑不亢,不神秘兮兮也不流于世俗。这一招朦朦胧胧的成熟与庄重,肯定达到了美的预期效果,引来了小玉的高度注意,把深情款款的目光,越过点头哈腰的先生们的头顶,牢盯在我身上。
“今晚请你去跳舞行不行”小玉邀请的目光大胆而热切,一副不怕拒绝不容拒绝的样子。我欣喜若狂得脚软筋麻:长竿细线钓大鱼,来得好不容易。我假作犹豫,半推半就答应赴约。等她转身离去,我则山呼万岁晕晕乎乎辨不清东西南北。
友谊,在低吟浅唱晃晃悠悠的情歌声和五彩缤纷明暗闪烁的灯光中演变成爱情,生活就甜甜蜜蜜有滋有味。我俩打打闹闹攀高山戏碧水,相依相偎散步柳巷花间,并肩上班,携手下班。小姐们羡慕得大张樱口,先生们嫉妒得横眉竖目。我洋洋得意嗤笑那些追掉了目标的呆鹅们:温柔是女人的天性,男人坚挺的脊骨是她们倚靠的支柱,如今是阴盛阳衰的时代,物以稀为贵,懂不懂
好景不长,我的爱情由甜变酸,全怪那个外地调来的阿拉上海人,那块浓缩的爱情酵母菌。他貌不惊人,才不出众,凭什么赢去小玉的心就凭他与小玉家乡相邻、口音相似,就与小玉套近乎今天请小玉吃家乡菜,明天勾小玉回老家,“阿拉”这样“阿拉”那样,没想到真还把小玉拉过去了。爱情岂容他人横刀抢夺,我找那上海人要说法,他说爱情是一种竞争,并且毫不脸红振振有辞地套用我的话生发新义:温柔是女人的天性。男人要以是坚挺的脊梁骨作为女人休憩的大树,又要以温馨的柔情去拥抱女人,刚柔相济,才能阴阳调合,懂不懂
好高深的爱情,好难测的阴阳,这时代真是进化快,简单的男欢女爱也演绎到哲理中去竞争。我自叹不如无可奈何,爱情酿作醋滋味,怪得何人
“我告诉他,总会打中的。”母亲平静地说,“关键是他做了没有。”
看不见的爱
佚名
夏季的一个傍晚,天色很好。我出去散步,在一片空地上,看见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位妇女。那孩子正用一只做得很粗糙的弹弓打一只立在地上、离他有七八米远的玻璃瓶。
那孩子有时能把弹丸打偏一米,而且忽高忽低。我便站在他身后不远,看他打那瓶子,因为我还没有见过打弹弓这么差的孩子。那位妇女坐在草地上,从一堆石子中捡起一颗,轻轻递到孩子手中,安详地微笑着。那孩子便把石子放在皮套里,打出去,然后再接过一颗。从那妇女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那孩子的母亲。
那孩子很认真,屏住气,瞄很久,才打出一弹。但我站在旁边都可以看出他这一弹一定打不中,可是他还在不停地打。
我走上前去,对那母亲说:
“让我教他怎么打好吗”
男孩停住了,但还是看着瓶子的方向。
他母亲对我笑了一笑。“谢谢,不用!”她顿了一下,望着那孩子,轻轻地说:“他看不见。”
我怔住了。
半晌,我喃喃地说:“噢……对不起!但为什么”
“别的孩子都这么玩儿。”
“呃……”我说,“可是他……怎么能打中呢”
“我告诉他,总会打中的。”母亲平静地说,“关键是他做了没有。”
我沉默了。
过了很久,那男孩的频率逐渐慢了下来,他已经累了。
他母亲并没有说什么,还是很安详地捡着石子儿,微笑着,只是递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我慢慢发现,这孩子打得很有规律,他打一弹,向一边移一点,打一弹,再移点,然后再慢慢移回来。
他只知道大致方向啊!
夜风轻轻袭来,蛐蛐在草丛中轻唱起来,天幕上已有了疏朗的星星。那由皮条发出的“噼啪”声和石子崩在地上的“砰砰”声仍在单调地重复着。对于那孩子来说,黑夜和白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又过了很久,夜色笼罩下来,我已看不清那瓶子的轮廓了。
“看来今天他打不中了。”我想。犹豫了一下,对他们说声“再见”,便转身向回走去。
走出不远,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瓶子的破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