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时间欣赏了,因为马上就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群金发人的首领突然指着沙斯塔叫道:“他在这儿!我们那逃走的家伙在这儿!”说着他就抓住了沙斯塔的肩膀,接着给了沙斯塔一巴掌——不是那种残忍的会让你哭的巴掌,而是非常突然的、为了让你明白你应该感到羞愧的巴掌。那人摇着沙斯塔的肩说道:“真为你感到羞愧,我的王子!真丢脸!因为你,苏珊女王的眼睛都哭红了。你竟然消失了整整一个晚上!你到哪儿去了?”
哪怕有一点机会,沙斯塔都会立马钻到布里的身子下面,从人群里消失;但现在这群金发人都围了过来,自己被拽得死死的。
沙斯塔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告诉他们,他只是穷渔夫厄西什的儿子,这个外邦的大王一定是错把他当成其他人了。但他就要在那个拥挤的地方开始解释自己到底是谁、在干什么时,他突然想到:要是他开始解释,很快就会被问到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马,阿拉维斯又是谁——然后,就再也没有穿过塔什班的机会了。他的第二反应是想向布里求助,但布里完全没有打算让这群人知道它会讲话,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就跟一匹真正的笨马一样。而阿拉维斯呢,沙斯塔完全不敢看她,因为害怕会引起注意。而眼前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因为纳尼亚的首领又开始说话了:“波利丹,你过来谦恭地牵着小王子的这只手,我来牵另一只。现在,等我们的王姐看到我们年轻的淘气鬼安全地在我们手上,她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就这样,他们还没走到塔什班的一半,所有的计划就泡汤了。而沙斯塔都没来得及跟其他同伴道别,就被这群陌生人拖入了队列,而且都猜不到接下来会怎样。纳尼亚的国王——沙斯塔通过观察其他人对他说话的态度已经判断出他肯定是一位国王—— 一直在问他问题,如:他去哪儿了,怎么逃出去的,衣服上哪儿去了,以及他知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淘气。只是国王把太淘气讲成了“太淘了”。
沙斯塔一直一言不发,因为他想不出自己说什么才不危险。
“怎么!不说话?”国王问,“我必须明确告诉你,王子,你这种可鄙的沉默比逃走本身更加玷污你的血统。偷偷溜出去可能只是小男孩顽皮的天性。但作为阿钦兰王位的继承人,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像个卡罗门的奴隶那样耷拉着脑袋。”
这感觉太不好了,因为沙斯塔一直觉得这位年轻的国王是自己见过的最善良的大人,沙斯塔本想给他留一个好印象的。
陌生人一直紧紧地攥着他的手,穿过了窄窄的街道,又飞快地跑下了一段低低的阶梯,然后又上了一段阶梯,最后来到了一堵白色的城墙前。墙上有一扇宽宽的大门,门前种着两棵茂密的柏树,分列两侧。穿过拱门后,沙斯塔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庭院中,庭院是个花园。花园中央有一个大理石盆,因为有喷泉涌动,盆中的水一直泛着涟漪。围着大理石盆种了一圈橘子树,树下是整齐的草坪。环绕草坪的四堵白墙上爬满了蔷薇。街上的喧嚣、尘土和拥挤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他被迅速牵着走过了花园,走进了一条黑暗的门廊。那名通报员被留在了门口。接着,他们带着他穿过了走廊,地板上的石头在他滚烫的脚下感觉十分凉爽。他们又上了一些阶梯。不一会儿,他就发现自己置身在了一个宽敞、通风,还有很多敞开着的大窗户的房间里。窗户都朝北,阳光完全照射不进来。地上还铺着地毯,其颜色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绚烂。当他把脚放上去的时候,脚就陷了下去,就像走在厚厚的苔藓上。墙的四周还搁着低矮的沙发,沙发上铺着昂贵的垫子。房间里站满了人,但沙斯塔认为他们都是些十分奇怪的人。他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臂搂住了他,亲了亲他,说道:“哦,科林,科林,你怎么能这样呢?自从你妈妈去世后,我们就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要是我回家以后不见了你,你叫我怎么跟你的父王交代。说不定还会因此让世代友好的阿钦兰和纳尼亚之间发生一场战争呢。太淘气了,我的小伙伴,你这么对我们,真是太淘气了。”
“显然,”沙斯塔心里想着,“他们把我当成阿钦兰的一位王子了。不管那是个什么地方,这些人肯定是纳尼亚人。我真想知道真正的科林去哪儿了?”但这些想法并不能帮他解答任何疑问。
“科林,你上哪儿去了?”女士问,双手依然放在沙斯塔的肩膀上。
“我——我不知道。”沙斯塔结结巴巴地回答说。
“就是这样,苏珊。”国王说,“我从他嘴里问不出半句话来,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
“两位陛下!苏珊女王,爱德蒙国王!”一个声音说道。当沙斯塔扭过头循声望去时,差点没把脸给吓掉。因为这个人就是他刚进门时,眼角扫到的怪人。这个人大概和沙斯塔一般高,腰部以上看着像人,但腿却跟山羊一样,毛茸茸的,形状也像,还有山羊一样的蹄子和尾巴。他的皮肤特别红,头发卷卷的,留着短短的尖胡子,头上还有两只小角。他其实是个半人半羊的半人羊,但沙斯塔没见过,也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叫图姆纳斯。苏珊女王的妹妹露茜在第一次进入纳尼亚的时候就碰到了他。但彼得、苏珊、爱德蒙和露茜成为纳尼亚的国王和女王已经好几年了,因此他现在看上去比之前要苍老。
“尊敬的陛下,”图姆纳斯接着说,“小阁下是被阳光晒晕了。你瞧他!正迷糊着呢!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于是,理所当然地,大家就停止了对沙斯塔的责骂和询问。他被带到沙发上躺下,后脑勺枕着垫子,还有人端来用黄金杯子盛的冰冻果子露给他喝,然后告诉他好好休息别说话。
沙斯塔之前从未有过如此待遇。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躺在这么舒服的沙发上,喝着这么美味的冰冻果子露。但他心里仍寻思着其他伙伴怎么样了,他要怎样才能逃到墓地去和他们会合,以及要是真的科林回来了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如此惬意,以至于所有这些担忧都显得不那么迫切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还会有好东西吃呢!
而此时,那些站在凉爽而又通风的大屋子里的人,也显得十分有趣。除了图姆纳斯,还有两个矮人,他们也是沙斯塔从未见过的一种生物,以及一只很大的乌鸦。
剩下的就全是人类了:都是成年人,但显得十分年轻;而且所有人,不论男女,都有着美丽的脸庞和动听的声音,远甚于普通的卡罗门人。很快,沙斯塔发现自己对他们的讲话产生了兴趣。
“现在,女士,”国王对苏珊女王(那个亲沙斯塔的女士)说,“你怎么想的?我们在城里已经整整待了三周了。你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嫁给你那位黑脸的爱人——拉巴达什王子吗?”
女士摇摇头。“不,弟弟,我不会嫁给他。”她说,“就是把塔什班城所有的珠宝给我,我也不嫁。”
“天啦!”沙斯塔想着,“虽然他们是国王和女王,但他们竟然是姐弟,而不是夫妻。”
“做得对,姐姐。”国王说,“要是你嫁给了他,我肯定就不会这么爱你了。我跟你说,从一开始蒂斯罗克的使者到纳尼亚提亲,然后王子到凯尔帕拉维尔做客,我就一直很好奇,怎么你一下子就显示出了对他那么多的喜爱。”
“爱德蒙,是我太愚蠢了。”苏珊女王说,“请你原谅我。当他和我们一起在纳尼亚的时候,这位王子确实表现得和在塔什班不一样啊。你们也都看到了,哥哥为他举办了盛大的骑马和长矛比赛,他在比赛中表现不凡,还有他和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七天,他是多么温恭有礼貌。可在这儿,在他自己的国家,他却展现出了另一副完全不同的嘴脸。”
“哈!”乌鸦呱呱叫道,“不是有句老话:要判断一只熊的德行,就要到它的窝里瞧一瞧。”
“你说得太对了,”一个矮人回答说,“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来吧,和我住在一起,你就会了解我。”
“没错。”国王说,“现在我们都已经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是一个盛气凌人、血腥、放纵、残酷而又自以为是的暴君。”
“那就以阿斯兰的名义,”苏珊说,“让我们今天就离开塔什班吧。”
“但还有一个麻烦,姐姐。”爱德蒙说,“这件事已经压在我心底好几天,现在我必须向你坦白。波利丹,能请你去门口看着,是否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注意保密了。”
每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苏珊女王跳起身,跑到她弟弟跟前。“哦,爱德蒙,”她喊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