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女子,犹似厉鬼。
面上浸了薄汗,身子也木了半边,几乎含了哭腔。
“不,不是,他,他长期偷盗名贵药材,是窃贼,纵然送了官府,也是要被杀头的!”
长佑声音拔高,弥补着不足底气,话说完,竟是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唇角凝笑,目光潋滟,散着丝丝蛊惑。
“是了,因而,他死有余辜,你还不快去寻被偷窃的药材?”
长佑想都不想,如释重负的拔腿向灌木丛奔去。
两声轻笑声从身后传开,叶馥香心中一凛,抬眸,看着骤然出现的景煜,眼皮轻颤了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魂不散?
目光扫过他手中的两株并蒂莲,脑海里迅速闪过什么。
还未抓住,却见那男子已奔向帝师,如同受了委屈的幼崽见了母兽,声音透着求安慰的深深依赖:“帝师,她,不是,这窃贼死了。”
“既是窃贼,死了便死了,有什么要紧的,送至官府吧。”
声音轻润,却不见漠然,想来,是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
轻拍长佑肩膀,后越过他向叶馥香走来,沉声道:“若是再耽搁,只怕就要流血致死了。”
这是,在关心她?
叶馥香深深看了他一眼,刚抬步,一阵头重脚轻,两眼抹黑,身体便歪斜着向地上倒去。
有人伸手扶住了她,指尖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衫,蔓延至她冰寒的四肢百骸。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要占他便宜。
只是想知道,他是否会再救她。
至此,他便知,她不会再死了。
否则他大可躲开,毕竟,她全身血浴,定会污了他锦白大氅,当下彻底晕了过去。
昏睡中,叶馥香梦见了叶荣洋。
梦见了他教她骑马狩猎,教她琴棋书画。
她喜欢弹琴,他便花百万金买了名琴焦尾与独幽送她。
他们把酒言欢,谈古论今,虽为父女,更有忘年之交。
画面继而一转,她看着他因她被强行抓入郡主府而四处托人救她,见他含冤入狱,抱病屈死,被装入麻袋扔至葬坟岗。
她喊,却发不出声,她动,却迈不开步,眼睁睁看着他被野兽餍食,尸骨无存。
咻地睁开了眼睛,眸中的噬骨寒光,若劈天利刃,直指九天云霄,生生将天地刺了个贯通!
难以压抑的哀愤,似岩浆喷涌,似能将天地万物,焚烧殆尽!不留余烟!
余光却骤然瞟见身侧的一抹紫色,当下急速闭了眼。
好半响,才将那焚天灭地的恨意眨下,再次睁眼,却是已一片风轻云淡。
好似,方才那惊天恨意不过是雾瘴中的云烟。
转眸,看着眼前一袭紫色衣袍,虽银发苍苍,眸中却盈着精睿的老者。
见其手中捏了银针等医具,猜测他应为医者,遂展露了笑颜:“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康御医看着那柔和却不亲狎的笑容,看着她眉角残留的茵茵水痕,心底却莫名涌现阵阵怜惜,突然便想知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活了大半辈子了,自然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想到她满身的狰狞疤痕,心内重重长叹,倒底是恢复了平静,面上却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慈蔼:“我是这里的医馆长,帝师将你送来,你放心,我定然会治好你。”
亲自治疗?
当下心中大喜,笑容更加深切:“如此,劳烦大人了。”
“救死扶伤,实乃本分,只是,你可知,你伤及筋骨,伤口又深,只有将伤口缝合,才能痊愈。”
说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叶馥香,似是要望进了她心底里去。
伤口缝合,早在叶馥香意料之中,却也是她心中所想,当下神色不变:“缝合便缝合吧。”
语气淡淡,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天气。
这般毫不犹豫的态度,倒是让康御医微怔了下,犹似怕她没明白他意思般,又说了遍:“你确定,要缝合?”
西蜀以农作物为重,遂西蜀人身体较为娇弱,尤其是上京都人,更为矜贵了。
听到缝合肉体,一般人早吓得哭爹喊娘,誓死不愿再见康御医了,可观她,眸中却无丝毫慌乱。
话落,又略觉不妥,遂补充了句:“你不怕疼吗?”
怕,如何不怕!
以前她连拉扯头发的疼痛都怕,别说现在缝合伤口了,只是,她要活着!
当下眸光更加坚定:“我得活着。”
我得活着……
康御医眸光轻颤,看着她眸中浓郁的求生欲望,心道,帝师果然是没看错人的。
当下缓和了神色,恢复慈父面庞:“好,你要活,我便助你。你无需担心,待会你服了药便会昏睡过去,不会觉察到痛楚的。而且,帝师送来了并蒂莲,这神药都可起死回生,别说是你这外伤了。”
叶馥香愕然,既是万事俱备,只需在她身上穿针引线即可,他方才一味的吓她又是何故?
咻然似想到了什么,帝师这般慷慨,神药送之,莫不是和她有着她尚不知晓的关系?
还是,可怜她,才救下她?
既是如此……
眸底闪过狡黠,却是怅然轻叹了声:“能昏睡多久呢?王大人还等着我回去驯马呢。”
康御医骤然梗直了脖颈,粗声道:“回去驯马?不要命了?你可知你失血过多,晚来一刻便要没命了!你只好生歇着,我自会差人禀了他!”
如此官大气粗!
瞬间安了神色,六品官员,自然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她,而和二品宠臣较劲的。
即便,王项,是寒王的手下!
且不管帝师救她的原因,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康御医已经在准备缝合用的羊肠线、烧红的银针等医具。
爹啊,好惊悚,心惊肉跳怎么办?
见长佑走近,从他手中夺过青瓷瓶,药丸倒出,全部吞下。
“啊,一粒就够了。”长佑惊呼。
叶馥香却已听不到,脑袋一歪,沉沉昏睡了过去。
啧啧,这药效,立竿见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