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醒了……”
林乐霜的耳边响起几声欢呼。
一块湿乎乎的热帕子正在她的身上搽试着,身体不再那么疼痛难忍。她……她又有了身体!能够感受到湿帕子的摩擦感,这是真的吗?
“阿茶,快去厨房倒些烈酒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阿茶?阿茶是她前世的侍女,因为元旭不喜她从林家带来的人,被胡乱指了个下人嫁了。
她颤抖地睁开双眼,昏黄的烛光下,一个老妈妈正满脸慈爱地看着她。丁妈妈,她的乳母,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没有母亲的日子里,丁妈妈就是她的母亲。
林乐霜忍不住流下泪来,就算是个梦,也真美好。
“大娘子醒了就好,老奴这就放心了,等阿茶回来,拿些烈酒搽搽身,散了热就好。”丁妈妈以为她烧的难受哭了,连忙安抚她。
“丁妈妈”,林乐霜糯糯地喊着。
“大娘子莫哭,安心养病,您好了夫人才能放下心来。”丁妈妈抹了抹泪花。
“夫人?”林乐霜迟疑地问道。
林娇那个贱人怎么会在乎她的死活?丁妈妈什么时候开始为林娇说好话了?
“夫人每晚都过来看你,今天身体实在是顶不住了,也病倒了……”丁妈妈边絮絮地念叨着,边蘸着热水,在她的胳膊上搽试着。
母亲,是母亲,母亲还未死,母亲还未被林娇毒死。
林乐霜睁大了眼睛,一双水汪汪的凤眼射出惊喜的光。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她重生了,重生在母亲被毒死之前。
这一年,她十三岁。
这年的春天,长兄林禹突然失踪,就此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林简一怒之下打杀了林禹身边的贴身仆从,母亲王氏昏迷了几日,醒来之后只会抱着长兄的衣物喊着禹儿。
林乐霜和两个同母兄长日夜在母亲床前持疾,劝说母亲宽心,眼见母亲病情好转,大家放下心来。她又突然病了,旁人只当她身体弱,累病了。
她却好了又病,病了又好,反复不定。最后开始发热,脸上红肿溃烂,请了太医都难以治愈。
林家的大娘子林乐霜,原本是个娇滴滴的美娘子,生了这一场病竟变成了丑女。
母亲见了毁容的她,又惊又怒,刚刚好转的身体又倒下了,不久吐血而亡。
接下来便是两个同母兄长,尚未及冠,也双双惨死。
从那之后,林府上下开始说她是二月生的女儿,命硬克死了母亲和兄长们。她也因面容被毁,日日躲在府中,不敢出门。
母亲从王家陪嫁带来的滕妾小娇,在母亲生前端茶送水,母亲病后又衣不解带地侍奉。父亲林简声称和母亲伉俪情深,今生不想再娶,但也不想断了和大族琅琊王氏的关联,要将小娇扶正。
小娇没有姓,便跟着林简姓了林,改名叫做林娇。林娇便成了林乐霜的嫡母,她生的二子二女便成了嫡子嫡女。
林娇身份低微,被林简扶正之后,明面上事事都以林乐霜为先。她生的孩子们,在外也处处让着林乐霜。林府上下,没有不称赞林娇贤惠通达的;林府内外,没有不称赞林娇会教养孩子的。
事实上林乐霜背着克死生母和同母兄长的名声,在林府中孤独地活着。她是美貌妹妹林玉雪的陪衬,是两个异母兄长增添宽厚仁德名声的好踏脚石。
成为皇后之后,林玉雪踩着她进了宫,两个异母兄长踩着她和五万林家军的尸体封了王。
忆起往事,林乐霜心中一阵冷笑。
林娇?只要有我在,小娇,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姓,带着你的当家主母梦下地狱去吧。我的哪些庶兄庶妹们,自然一个也不会放过。
阿茶迟迟没有回来,丁妈妈有些着急。
大娘子刚刚醒来,身上还滚烫,需要再搽些烈酒,方能退烧,这可千万别烧坏了。
嘴里忍不住念叨起阿茶来,丁妈妈用手背摸了摸林乐霜的额头,又摸了摸自个的额头,比较一下大娘子的热度。
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差点流下泪来。丁妈妈,总是这般惦着她。
一见她的眼泪,丁妈妈嘴里又开始骂着,这迷了心的阿茶怎么还不回来,搂着她哄了又哄。
阿桂用木托盘端了碗药呈上来,又在一旁备上温水和蜜饯,等着她喝完了漱口、甜嘴。
扑鼻而来一股子苦苦的黄连味,这味道里还有些隐隐的热香,若不注意便会忽略掉,林乐霜的眼睛闪了闪。
前世她容貌被毁之后,日日呆在府中,为了获得父亲的重视,便专心研习兵书和医术。后来嫁给元旭,他心怀大志,她便为了他苦学医术,总结出战场上的医护十八篇及常见病治疗法。
这药味只需这么一闻,她便知道配方及份量。
“大娘子乘热喝了这药吧。”,阿桂柔声劝道。
林乐霜慢慢将药碗端起,吹了吹药,用眼角观察着阿桂。阿桂并没有什么异样,垂着手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喝完药。
这药只怕喝了下去,就又要昏迷过去了。黄连和肉桂、附子放在一起,这用法是要叫她内脏虚寒,却外火上涌。前世没有烧成傻子,真是命大呢。
她手上一软,将药碗跌在地上。身子软软地朝丁妈妈怀里倒去,一双眼睛却没有放过阿桂脸上的一点变化。
阿桂面上只有担心,并无失望之情。联想到前世阿桂的表现,林乐霜心中知道,这阿桂还算是个可靠地。
丁妈妈忙忙地扶着她,又急又怒:“阿桂,你这个蠢材,大娘子刚醒转来,怎么有力气端的动药碗。”
阿桂脸上闪过懊恼和后悔,忙忙蹲下,收拾着地上的药汁,边哭边说:“这可怎么好,这药熬了这许久,只得了这一碗呢。”
那老太医说需将十碗清水用文火慢慢熬成一碗药汁,方能叫大娘子服下。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这药汁就倒了。大娘子已经醒了,若是喝了岂不是好的快些?全叫自个给毁了。
阿桂脸上挂着泪水,林乐霜的心里却是一暖,她慢慢地说:“你这丫头,是个傻的。我刚刚醒来,胃都是空的,怎么还能喝下这苦寒的黄连银翘汁。你去到厨房里要他们将粟米熬出米油来,病人要喝了那个才能慢慢地养起来。”
丁妈妈有些惊疑,大娘子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凡事都没什么主张,眼下却说的头头是道。
阿桂见丁妈妈点点头,如释重负地匆匆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对着林乐霜施了一礼:“大娘子,阿桂这便去厨房要她们熬制米油。”
“去罢。”
不等丁妈妈答话,林乐霜便直接吩咐道。
她才是这房中的主子,虽然丁妈妈是个好的。但她不能再像前世处处受人掣肘,她们必须忠于她,听她的吩咐。
“别去了,管厨房的罗妈妈什么都不给,她说没有娇姨娘的命令,天王老子去了都不开灶。”
阿茶发髻散乱,一身狼狈地端着空碗,愤愤地在门口截住了阿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