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转过来吧,什么也看不见的——给你。”杜婷婷把脱下来的衣服塞在了耿立伟手里。
耿立伟摸索着把杜婷婷衣服上的雨水拧在庵外,就在耿立伟转过身来准备递给她时,已渐渐远去的雷声,突然又转回来惊天动地的从天空滚下,就在那道耀眼的闪电一刹那,耿立伟差点惊得晕了:在他的眼前展现出了一尊经纶绝美的雕像——那是杜婷婷赤裸着的洁白无暇尤如精瓷雕铸的胴体。瞬间,耿立伟全身不由一阵触电般的惊挛。就在这时,梯田下面不远处暴涨了的河对岸,传过来一阵阵令人恐怖的狼嚎声。
很快,耿立伟和杜婷婷就看到了河道对岸那边无数双阴森森不断闪动着的绿光。大黑二黑两只护羊狗或前或后狂奔着,不断发出一种异样惊人的狂叫。这是一个让人深感恐慌不安的夜晚。耿立伟听到了身后杜婷婷牙齿打颤的声音,耿立伟往里靠了靠,一把把她拽过来揽在身后。
老半天,雷声终于渐渐遁去,雨也小了许多,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四周黑黝黝的。除了暴涨的河水不断发出的那种单调的喧哗声和远处传来的少量蛙声,开始呈现出令人有点恐怖的寂静。狼群因河水暴涨过不来,干嚎叫了好一阵后走了。
一阵凉风吹进来,杜婷婷连打了几个喷嚏,耿立伟忙把他的上衣脱下来想给她披上。
“不顶用。”杜婷婷轻轻地说,我想靠着你。”说着,贴过身来紧紧地从后面抱住了耿立伟。
杜婷婷的举止让耿立伟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明显地感觉出杜婷婷滚烫的身子在瑟瑟地发抖,紧贴在他身上的小而坚挺的乳房让他浑身像触了电似的感到一种从未有过也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他只觉得全身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不断地往上一阵阵的躁涌,心也开始像小鹿般不安分地乱跳。
“立伟,你知道张大鹏为什么留级到咱们班上的吗?”杜婷婷问。
“我知道,少管二年。”
“他犯的什么事?你清楚不清楚?”黑暗中,耿立伟摇摇头。
黑暗中,耿立伟摇摇头。
“他……天生坏,刚初中毕业就把邻居的一位小女生糟蹋了,人家父母告了。”
“你听谁说的?”耿立伟问。
“我妈听别人说的,来时告我离他远点,但他总是没人的时候缠我,那次我被他死皮赖脸缠得没办法哭了,正巧被你碰见了,却让他把你打成那样。”杜婷婷一只手抬起来,%开始轻轻抚摸耿立伟额前的那缕还沾湿的头发,一边轻轻述说,一边就势把她柔巧的下巴嗑在了耿立伟的肩上。杜婷婷说话时,口中不断吐出来的那种发出淡淡幽幽清香味的气息,渐渐让耿立伟几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他心跳加速,气息也开始变得粗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转身揽抱过杜婷婷光滑的身子,让她半横躺在了自己的怀中。而杜婷婷则把两条细长柔软的胳膊顺势勾在了耿立伟脖子上。此时,耿立伟已明显感觉到,杜婷婷那喷着热气的嘴唇正渐渐在向他的脸部靠来。猛然间,黑暗中的耿立伟似乎又看到了鲁姨那种对他期盼和信任的眼光,那眼光像针扎一样,刺得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耿立伟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使他很快彻底的冷静下来。他松开并扶起紧搂着的杜婷婷,坚持着一动也不再动,任杜婷婷紧紧地靠在他身上用两条吊在他脖子上柔滑细嫩的胳膊一阵紧一阵的缠搂。鲁姨的托付,兄长般的责任心,让耿立伟要求自己不能随随便便不负责任的对杜婷婷去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举。那时候的耿立伟就这么朴实,就这么纯真。
停了一会,杜婷婷见耿立伟没什么反应,两条紧扣他的柔滑细长的手臂开始松落下来。黑幕中,耿立伟听到了杜婷婷发出的轻轻抽泣声,淌流着的泪水很快沾湿了他的肩上……
第二天,雨过天晴,整个田野像水洗过似的清爽洁净。半晌时,河道的洪水已退了许多。杜婷婷因只请了两天病假,要赶回去出工,耿立伟便牵扶着和她下了梯田塄,一直护送到了河对岸。杜婷婷临走时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耿立伟觉察出,她幽幽的眼神中似乎还浸含着让他此时还看不透读不懂的一丝凄哀怨怼。猛地,杜停停扭过头很快越过河埂,顺着那条回村的小路走了,再没有回头;未干透的衣裳紧贴在她羸弱苗条的身上,肩膀一耸一耸的,耿立伟能猜得出她在哭泣。耿立伟的心突然一阵酸楚,他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一种什么不祥的预兆。
4
杜婷婷和耿立伟在山上的草庵里一夜未归,让队长牛大富知道后十分恼火。他把耿立伟叫到大队部,恶狠狠地训斥他,罚他站在墙上的一排伟人像下坦白,问他和杜婷婷干了什么坏事?
“什么也没有。”耿立伟说。
“狡辩!”牛大富咆哮如雷,狠狠的一耳光煽在耿立伟脸上。
“就是什么也没有。”耿立伟倔起头狠狠瞪着牛大富。
就这样,耿立伟和队长牛大富对峙着。半个时辰过后,耿立伟死不认账。牛大富对他无可奈何,瞪着两只大驴眼把半截子烟猛吸一口后,狠狠地砸在耿立伟脸上,冷笑着嘴里裹着烟团喷出一句屁话:臭小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果然,不几天队长牛大富就不让耿立伟再和老羊倌去放羊了。他让耿立伟去大队粉坊磨粉喂猪。耿立伟当然知道这是牛大富在惩治他,因为喂猪磨粉这活儿每天半夜五更就得起床,先到机磨上把前一天泡的玉米磨下来,然后把前一天沉在大缸底的淀粉捞出,用几个大布包起后再吊起来控水,并把前一天上了烤架烘干了的淀粉块搬下来掐碎,一部分送队里库房,一部分渗水打成糊后放在钻了无数个小孔的瓢里用手摇着捣着往一口水沸腾着的大铁锅里转游着下粉条,待粉条烫熟后捞出来放在冷水锅里浸凉后,再从冷水里捞出来架到木棍上放在窑顶上去晾晒。寒冬腊月天也得这样干。长时间一会儿冷水一会儿热水的水中浸泡劳作,任何干此种活的人不出半月,手背手指上就会布满一道道开裂的血口子,稍一动就钻心的痛。
操你牛大富祖宗!耿立伟心里狠狠地发咒骂着。至后,他开始思谋着怎么瞅机会报复一下牛大富这个狗杂种。
这一天晚上,耿立伟拖着劳累了一天浑身酸痛的身子返回窑洞趴在了坑上,过分的劳累让他一动也不想动。老羊倌拿着他那根大烟袋锅就着那盏小麻油灯,一边抽着那种呛味很大的烟叶,一边干喝着当地酿的薯干酒不时地看他。昏暗的油灯下,灰黑的窑壁上不断晃动着他那忽忽闪闪的影子。停了一会,他朝耿立伟眨巴了两下浑浊的眼问:
“你干了?”
耿立伟瞪着眼望着他,不明白他说什么。
“你和杜婷婷。”老羊倌又说了一遍。耿立伟明白了,摇摇头。
耿立伟明白了,摇摇头。
老羊倌又装了一袋烟,就着油灯点着,抽了几口,卟”的一声把烟袋锅里还发红的烟灰球吹到地下,瞅一眼耿立伟说:让你下粉房喂猪,就是因为这事。”
这一点耿立伟当然想到了。他苦笑了一下,没搭老羊倌的腔。
见耿立伟不吭声,老羊倌瞪着布满红丝的两眼继续跟他说:其实牛大富早就盯上了杜婷婷,好看的妞他都想先过过手,你就是因这事惹了他。”老羊倌猛吹一口,又把一个还亮着的红烟灰球吹到老远的地上。
原来,以往公社下派给后沟村的招工和上学推荐指标中,和杜婷婷一块来的女知青,前前后后通过招工和保送上学已走掉了几个。以往的知青中无论招工走还是推荐保送上学走时,都得对队长牛大富表示表示,送点儿从北京带来的香烟、二锅头或者糕点什么的。而对凡有点姿色的女知青,牛大富却又都想过过手才肯放人。这次公社又给的丝织厂招工和上农大的推荐指标中,杜婷婷当然也想占一个指标走,谁愿意在这儿受苦受累的甘心接受一辈子再教育呢?但她的家庭背景,她漂亮的容貌和苗条诱人的身段,让她比别的女孩子更多了一道无形的坎儿,要迈过这道坎儿谈何容易?除了身子,别无所有。这次又分给后沟大队的招工和推荐上农大的指标中,队长牛大富背后专门告诉她的意思,杜婷婷当然明白。反复权衡考虑后,实在无其他出路情况的无奈之下,她抱着豁出去的态度,咬咬牙在答应牛大富又一次向她提出这种交换条件的同时,也向他反提出了必须推荐让耿立伟占一个上农大指标的条件。
这当然不是问题。牛大富对垂涎已久的杜婷婷能答应他的条件自然惊喜万分。对杜婷婷这样细皮嫩肉漂亮的大城市来的黄花女,牛大富怎能容得下就要上手的鲜桃让耿立伟这小子去先尝了便宜?所以,一听说杜婷婷和耿立伟在山上竟然一夜不归,气就不打一处来,自然决意要惩罚他。当时杜婷婷为了自己能招工走,同时也为了让对她好的耿立伟能上农大离开后沟,才无奈之下答应了队长牛大富的这种无耻霸道的条件。那天她到耿立伟羊卧地的草庵里找他,就是想把她的第一次能给了自己的心上人,%这是她此时觉得唯一能弥补对耿立伟欠缺和安慰自己受伤心灵所能办到的途径。但耿立伟却没有给她这么一个机会,%这让她十分的伤心,%她把自己关在宿舍整整在床上不吃不喝闷睡了两天。再起来时,整个人像大病了一场瘦了一圈。
多年后,等耿立伟了解了真情后,他深深的诲恨自己当时的糊涂和粗心,对牛大富的卑鄙行径愤嫉得咬牙切齿,他认为自己宁可不上学也不会让杜婷婷去答应牛大富这个孬种这种天理不容的无耻要挟的。直到后来参加了工作,耿立伟每次回想起来内心里还是有一种杂酱罐被打烂一般的感觉,久久平静不下来。他既痛恨队长牛大富的无耻和卑鄙,也埋怨杜婷婷的轻率和不自重。虽说杜婷婷违悖心愿的做法,改变了她和自己的处境和人生,但总有一种阴影在耿立伟心里纠缠不散,后悔、自责,也有忿懑,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时时折磨着他。耿立伟很难想象杜婷婷怎么能答应这个一脸横相满嘴黄牙猥猥亵亵令人看着都作呕的牛大富的。
5
一天下午,因下雨不能干农活,队长牛大富组织耿立伟他们所有知青和村里的一群造反派小青年,一起到村里那座由旧庙改成的小学破旧教室里,面对着墙壁黑板上方挂着的一溜伟人像下开批斗大会。
批斗对象是那个在村上小学已教了多年书的老校长。罪名是他把反动文人编的课本上那些“封资修”的毒草灌输给了祖国的红色下一代。穿一身旧军装嘴角叼着烟卷的牛大富,一只光脚搭在板凳上,一只手提一根牛皮军腰带挥舞着,不断大声呵斥着站在讲台上低着头颤颤栗栗的老校长。屋内气氛激昂剧烈,窗外风雨雷电交加,直到深夜把老校长批斗得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了才散。
深夜,批判会结束后,当耿立伟冒雨回到和老羊倌一起住的那孔小窑洞时,突然发现红宝书丢在了批判会场的课桌上忘了拿回。那时候,红宝书是他们知青上山下乡时“知青办”在给他们开动员时,一个个对着伟人宣誓按人头敬领的,书店买不上。而当时丢了红宝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时,已经远去的雷声突然又转了回来,随着隆隆的雷声,雨又哗哗地下了起来。但尽管风雨交加雷鸣电闪,耿立伟还是决定返回到教室去拿。
耿立伟披着老羊倌那件破油布(过去农村用桐油刷到土布上的一种防水布)做成的雨披,赶回到了学校,当他猛地推开那间开过批斗会的教室门进去后,就在雷鸣电闪的一刹那,他猛地发现两张并着的课桌上躺着两个赤裸着下身扭动着的人。他一眼就认出了上面压着的正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动着的是队长牛大富,而下面被压着的正是他们女知青中最漂亮且和他最要好的杜婷婷。
耿立伟只感到脑袋“嗡”地轰了一下,他慌慌乱乱摸到自己坐过的课桌上,急急拿上红宝书就转身跑了出来,一路上连雨披抖落丢了也没觉得。他站在住的那孔窑洞檐下没有立刻进去,他强咽了几口唾沫,喉结上下不停地滚动了好一阵,只觉得后脑有一股股热浪在拼命的往上涌,周身憋气得像要涨破似的难受。他万万不曾想到和他最要好的杜婷婷竟然真会去和牛大富……耿立伟恼怒的把牙咬得咯咯响,双手拿起竖在门外的放羊铲,真想再返回去照着牛大富的屁股狠狠砸下去……
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一道又一道耀眼的闪电夹着一声震耳的雷声不断从天空落下,一阵随风刮来冰冷的瓢泼大雨把耿立伟从刚才吃惊发晕昏热的脑袋淋浇得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的两眼渐渐地被掺夹着雨水的泪水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6
从老羊倌平时的言谈举止和碰见牛大富的眼神里,耿立伟能看得出他内心里对队长牛大富隐藏着一种深深的仇怨。在村里,耿立伟从人们的闲扯中好像听说过,老羊倌的打光棍和牛大富有关联。晚上,他尽管一天劳作下来感到浑身累得酸痛,却越累越是睡不着。看到老羊倌也没睡意,反正黑圪隆咚也没什么事干,闲着无聊,便试着想从他嘴里打听打听村上的一些传闻轶事——特别是有关老羊倌他自个的事。
老羊倌有个习惯,每次临睡前都要喝两口那种用薯干酿的酒。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不用耿立伟想法子启他的嘴,耿立伟把话题刚往那方面拐,老羊倌就磕着烟袋锅,一古脑儿把他的身世及牛大富的烂事兜了出来。
老羊倌是河南林县人(现在林州)。当年修红旗渠时,一次炸石头、他排哑炮不小心被炸断了一条胳膊。之前,他曾和本村一个叫荷叶的姑娘相好。丢了一条胳膊后,荷叶的爹妈一方面觉得老佯倌残废了,另一方面还指望她嫁出去时能给儿子来个换亲,便死活不肯让女儿再和老羊倌见面了。老羊倌父母死得早,上无兄,下无弟,治断胳膊队里又穷得没钱,只好自己把一间破房卖了。老羊倌不愿拖累荷叶,只身一人来到了和林县搭界属山西地界的后沟村放羊。没想到他前脚到了后沟村,后脚荷叶就赶来了。荷叶是背着爹娘跟着老羊倌脚踪来的,她知道老羊倌除了放得一手好羊,其它的活都不应手,这一片放羊的大都是河南人,所以稍一打听就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