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兴给他的提示,使他的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动。放马的时刻,他的心里一直想着文兴的话,一直想着肖涧秋的努力和失败,他希望自己的努力会改变肖涧秋所经历的结局。
是呀,我如果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她那里会知道我在爱她呢,哪里会知道我想娶她呢?他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知道水瀛是爱她的。于是,便一眼眼地望着对面坡上的那条路,等待着她的出现……
这时,四娃也赶着羊群走了过来,四娃见他那个傻呆呆的样子,一定是有了什么心事,于是便搭讪着问他,“水瀛,你在这里下这功,看球甚哩?”
“没看甚呀。”
“没看甚,那为什么我走过来了,你也不打个招呼?眼长在头顶上了?还是叫九天仙女给勾了魂?”
“哈,兄弟,我早看见你了,就是专门不搭理你……”水瀛撒谎说。
四娃朝着他望的方向看了看,水瀛正在了望寨上下来的那条坡,他知道了。
“不象吧,倒又是在看俺寨上的花花吧?”
水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四娃走过来在他的背上拍了一把,说:“水瀛,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怕啥哩,该说就得说,你要是想娶她,不给人家说,人家能猜透你的心事……不要教别人抢走了你又后悔。我可以给你想个办法,你先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这可是个关键,人家要是不愿意,倒啥也不用说了。如果愿意,你再回去找你爹,找你的东家干爹,让他们出面,花几个钱就买回去了,怕他魏家敢说个不字?”
“可是,我怎么和人家说呀?”
“嗯……”四娃挠着头,在那里使劲地想,他也在为水瀛这事出力呀,一会儿,他突然说,“水瀛,有办法了。”
“什么好办法?”
“你就唱吧,唱开花呀。一会儿她走下坡来了,你就给她唱,把你想的那些心事全唱给她呀,她一定会知道你是唱给她的。过几天呀,我瞅个空,悄悄地帮你问一问她。只要她有个回话,不就……”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那匹马跑进了庄稼地里,水瀛忙跑过去把马拉出来。等他又回头又去望对面山坡上的那条小路,就见花花下来了,她又下来担水来了……
四娃便说,“水瀛,唱呀,你赶快唱呀。”
水瀛开始唱了起来。
这开花调是太行山里青年男女传递情感的一种特殊的形式。他们要是相互间有了一点心事,就在野外我瞧着你,你望着我,你唱一句我唱一句来对歌,愿意就表达愿意,不愿意也可以直说出来,省的在一起时脸上不好看。
水瀛也就按四娃说的这个主意,他要给花花唱开花,把自己的心事全都唱给她。
于是,一阵阵悠扬的开花山歌,顿时在山间里回荡开来……
黄凌凌谷穗低了头,
想和你说话妹妹呀难开口。
天上云彩调过来,
三天两头妹妹呀照你来。
山雀儿飞在圪针上,
把心操在妹妹呀你身上。
玉米开花半中腰,
我早把亲蛋妹妹呀看中了。
白天想你不敢说,
黑夜里想你妹妹呀枕头上哭。
想你想你实想你,
三天吃不下二合米。
山丹丹开花背洼洼红,
俺可是只爱妹妹呀你一个人。
葡萄树开花把大树树绕,
唱歌歌传信信妹妹呀你可听见了?
阳坡坡老蒿背坡坡艾,
哪一天才能得到妹妹呀你的爱……
花花站住了,她抬起头来,久久地望着对面那个唱开花的青年,她认了出来,那是水瀛,那个她曾经抓过他的手,给他挑过剌的年轻人。
他这是唱给谁听的,是给俺唱的吗?好象是,一定是。
那句间真情,好温柔,好真切,好动人呀。可是她不能回歌呀,她没有那个权利,她不能在这山坡上给他回几句歌呀……
他……真的看上俺了?
花花怔住了。她怔了许久,才又慢慢地走了下来……
这一切她也隐隐感觉到了。她同水瀛在井台上碰面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对方那火辣辣的目光,那种感觉……
其实,花花又何偿不想和水瀛接触呢?
水瀛不仅人长的帅气,更主要的是他还有一付好心肠,能如果真能有这样一个丈夫,是她一生的幸运,是她前世修的福。
可是自己这命运,俺这苦命的人呀……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就在她的丈夫死后不久,一天,她正在炕上纺花,她的小叔子走了进来。
她的小叔子名叫魏林元,眉眼长的十分的难看,小眼睛,朝天鼻,脸上有一大片黑痣,黑痣上还长着一撮长长的黑毛,特别是两颗门牙外凸,把那上嘴唇衬的老高,永远也合不上。看上去就象一个凶神。虽然是她的小叔子,可是比花花还大五岁,这个魏林元是个无耻之徒。这天,他走进了花花的房里,见花花正在炕上纺花,就露出了一付邪**,凑过去拽她,吓的花花叫了起来,魏林元说,“你叫什么?你嫁到魏家来,就是魏家的人了,那就得给魏家的人服务,我哥哥死了,你当然就得归我。今天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老子非要耍了你这小娘儿不可。”
“叔叔,这不行呀……”
魏林元凶狠地说,“有他娘的什么不行,你这个假装正经的骚货,难道你不是个女人吗?不是叫男人骑的女人吗?”
花花满脸泪水,面对这个凶神般的小叔子,她感到害怕,她更感到恶心,“俺求求你,不要糟蹋俺呀……”
魏林元的兽性已经发作起来,哪里还能听她的祈求,见她不从他,更是来了气,“娘的,你嫁到魏家来,胆敢有违魏家。你要今天不让老子用的话,看我不撕扒了你。”
花花躲闪着,他凶相毕露,说着就跳上炕去,一把将花花按倒,另一只手便伸出去撕她的衣服,他要强暴她。
花花万没有想到她的小叔子会这样来强暴她、污辱她,她本能地发出一声求救的尖叫:“啊——”这一声,就象杀猪一样地惨……
隔壁的婆婆听见了这个惨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走了过来。
她走进了花花的屋里,才看见原来是他家老二和花花在炕上滚打。
“怎么啦?”她娘见这情况,站在门口高叫着。
魏林元听见话声,一抬头,见他娘走进来了,冲了他的好事,又急又气,也只好放手,他起身马上污陷她说,“这个不要脸的烂女人,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不守妇道,败坏门风,见我进来,就要拉我……”
婆婆听儿子这样说,也不问青红皂白。女人是祸水,这是她的道理。
一切坏事都是来自于女人身上……
再说就是林元有过,她也不会去说林元的毛病,她就还有这一个儿子了。于是,她随手抓起一把土布尺子,朝花花的背上劈去。嘴里还在恶恨恨地骂道:“我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叫你勾引男人,我叫你勾引男人……”
魏林元见他娘动了手,他也想乘此机会出一出花花不听他话、不服从他的恶气,马上说,“这个东西,就该好好地打!”
说着,魏林元也伸手抓住花花的发鬏,大耳刮子朝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了过去……
打的花花两眼直冒火花,不得不求饶。魏林元母子二人还不善罢干休,直打的手发了酸才算拉倒。
可怜的童养媳,花花不止身上疼啊……
她一个人在炕上躺了一天,自个儿摸一摸浑身上下,那儿都疼,越想越心酸,不觉得又泪流满面。晌午了,家里人都吃饭,可她起不了床,连饭也没吃上,人家也没有人管她。直到傍晚,她才勉强爬着下了炕。
她来到门口,手扶着门框,朝北望着,那是她的家,她家在北方……望着望着,心中涌上了无数思绪,这话向谁说?这话向谁诉?满肚子怨屈,去那里倾吐?想来想去,她的泪水不住地涌了上来……
恨俺那老爹爹抽大烟,
把俺送进了阎王殿。
娶俺时俺才十二三呀,
过门就顶头牛来用。
小手手和面小刀刀切,
小眼眼流泪手巾巾擦。
老爷儿下山日头儿落,
脚踩着门坎儿照娘家。
狠心的老爹只管把钱花,
哪知道闺女有多难活?
……
她轻轻地吟唱着这伤心的开花调,也算是吐一吐自家的心事……
从此以后,花花的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更苦了。她每天都要下寨去担水,晚上还得纺花织布,不得一霎霎空闲。那怕是干的慢一点,或者有一点点不如意,婆婆和小叔子便使劲地打她,那可是受尽了蹂躏呀。
现在听到了水瀛的山歌,她知道,那是唱给她听的,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是个寡妇,她没有给她对歌的权利……
他能救俺出苦海吗?
她企盼着有这么一天。
可是,那只是企盼,她不敢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