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碧水莲家出来，心情就十分明显地和那个明净的上午合了拍。心里想着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慰问出奇的顺利，气氛一家比一家好。
这天上午最后一个看望的唐兰，就是碧水莲所说的小兰子。
到达唐兰家时，已经是中午12点。唐兰从一大早就开始等我们，这使我感到非常抱歉。值得欣慰的是唐兰所在的单位各项老干部待遇落实的都很好。她的晚年生活不错。虽然老伴过世了，但孩子们很孝顺。所有的话都是感激满意之词。
我们临走的时候，这个当年的小兰子提了一条意见，就是要求组织上关心照顾碧水莲，解决好她生活费落实的事情。
小兰子说：“碧大姐是立过三次战功的特级英雄。有一次她从死人堆里一口气救出十八个人。她这人从不考虑自己。可是我们想她。无奈我总是去不了。等我能走动时，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更希望组织上多派人去看看她。”
说着拿出一大叠手稿。交给我说：“这是我写的长征回忆录。里面好多都是碧大姐的事。也算我为纪念红军长征做的一点贡献吧。”
唐兰的女儿告诉我们说：“妈妈为了写这篇回忆录，整整半年熬夜，劝都劝不住。她总说，一起参加革命的姐妹们都已经作古了。我也说不定哪一会儿就去见马克思。不写下她们的事，我心里不安呐。好不容易写完了，说是对历史做点贡献。我们也帮着做了些润色。如果还有些价值，希望能在有关的杂志上发表一下。妈妈说了，如果不够标准，她要一直写下去。”
我捧着那一叠被汗水泡得起皱的纸，就像端着一块火炭。我不能相信，这是唐兰用她那长年颤抖，连筷子都拿不牢的手写下的。要知道她是一个82岁高龄，又患有高血压，糖尿病，老年性中风等多种疾病的老人呀。
我不由得想起了电影里的一句话：“共产党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话正是专指她们这些人的。我也是共产党员，但我知道自己绝对不配享用这句话。
在这用生命写成的字纸面前，我只觉得汗颜。那感觉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乌鸦在鸟王面前受审一样。恨不得往地底下钻。
唐兰是个小巧的老太太。她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可我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她坐在历史的擂台上，而我只是台下烂泥里的泥鳅。
后来我回忆当时的感觉时曾问过自己：你做过什么亏心事吗？细想起来，自己兢兢业业几十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失误失节之处。可就是往她们面前一站，你就被迫产生一种大小悬殊不成比例的感觉。
为什么？说不大清楚。也许这就是她们这一代人。碧水莲想国家，想社会。唐兰想历史想同志。反正她们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我。她们自己的那个我，早就分送给同志，国家，社会，历史等等身外的大东西，连血肉和灵魂都铸进去了。那些现代人看来大的不着边际的东西，在她们那里等同于她们自己。所以她们在你面前不可能不大。你在她们面前也没办法不小。
对于她们来说，有国家在，有历史在，她们就在。对于国家，历史而言，她们就是活的历史，历史就是她们。
从一个生命所能产生的影响力来说，你永远无法和她们斗富。她们可以自己不吃不住不要任何你认为值钱的东西而要国家要历史。你则不可能不向国家向历史要吃要住要东西。这大概就是历史限定的差异。
后来，在纪念红军长征的座谈会上，我一边看碧水莲和唐兰的材料，一边听一个老红军讲他啼笑皆非的故事。爷爷给孙子讲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孙子不解，问：“爷爷，你们为什么不坐汽车，火车，或者飞机？”奶奶讲那时候吃草根树皮，孙子不耐烦，说：“你们不会下饭馆？”“你们为什么不挣好多好多的钱？”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
想起我们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年，打着战斗队的小旗，背个自制的背包，唱着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满脚水疱地往延安跑。那时候觉得长征很伟大，很神秘。不过三几十年，长征在孩子们的眼中已经是个稀奇的怪物了。
长征在红军和革命前辈的心中是史诗，是惊心动魄的壮举。长征在红卫兵的记忆里是一支神秘的歌。长征在新一代的眼中已经是一个想象不出什么形象的玩意儿。因为现有的生活中已经没有多少比照物来帮助他们理解这段历史的真实面貌。就像我们理解出土文物时，只能依靠推测和想象一样。而想象与真实始终都是有距离的，有时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这大概就是历史吧。
中国历史进入2002年的时候，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转轨成功，老干部的各项待遇落实终于进入了新的运行轨道。我们的老红军老前辈终于可以不再为国家和社会担忧。不再为养老的费用发愁。可是我却为不懂得生活艰辛的孩子隐忧。
我知道每一代人都会拥有自己的历史。历史永远偏爱自己时代的孩子。只是当我们审视那一整条历史链条的时候，谁都无法抛弃那已经翻过的一页。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那一页已经存在过了，不容更改。
譬如长征，那段大写的历史，发源着我们今天奔腾着的一切。就象唐古拉山脉消融的冰山，你能说长江入海处奔腾的波涛，不是源于她吗？
7、新两地书
现代生活，奔波劳碌。商海生涯，动荡多纠。夫妻同奔，聚少离多。家的维系，苦楚多多。一种相思，两地情愁。幸有手机，传信解忧。聊表心意，远水救火。苦中作乐，寂寞得酬。电波做媒，心归一处。
夫好动活泼，爱讲笑话。业内待岗多年。帮助朋友在一个外地的小煤站打理。
妻沉静好文。业余写作。女儿高中。
一家和睦，感情甚笃。两地分居，诸多不便。一着急就短信发泄。
晨起。
夫：心肝宝贝早。晚上睡得可好？
妻：宝贝早上好。睡晚起早，精神尚好。你呢？
夫：看到一则笑话：W太太怀了四胞胎，很得意。到处炫耀说：“四胞胎不容易。平均要六万次才会发生一次。”L太太很惊讶：“那你还有空干家务吗？”
妻：晕。从哪儿搜来的？
夫：别晕。我算好了，六万次要500年。干脆我们活1000年，干十万次，你看怎么样？
妻：贪。快起来吃饭去吧。饿瘦了，你就白算了。
夫：我没事。七点半还早呢。亲亲上学走了吗？
妻：刚走。我整理卫生。一会儿出门。
中午。
妻：上午忙完了吗？我们准备吃米饭。你呢？
夫：听到短信呼叫，我的亲吻已到。打开手机看信，满屏一个拥抱。保存这则短信，不断这次亲吻。删去这则短信，迎接下一次暴风雨来临。我们吃面。
妻：宝贝，你连炒菜锅都一起抱住了。摸摸看，烫着没？
夫：不碍事。再烫的锅，走几百里地也凉了。都说是吃饱饭不想家。我却是越饱越想得慌。
妻：我们也想你。不过想归想，该做事还得做。想得厉害了抽空回来一下。先去吃饭。吃完再聊好吗？
夫：遵命，宝贝。不过得吊一下。
午饭后。
女儿：爸，今天是父亲节。送不去鲜花。送一份最美好的祝愿给您。祝我最亲爱的爸爸身体健康，吉祥如意，事业顺利，开心愉快。天天想您，早点回来。
妻：今天是父亲节，女儿送祝愿给你。你就偷着乐吧。
夫：我正乐呢。终于有了父亲节。我以为光有母亲节呢。把我妒忌的。这下好了。我也可以乐一乐了。呵呵。你不乐吗？
妻：当然乐。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上午事多吗？累了要多注意休息。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贪玩。
夫：想玩呢，没地方玩。现在不是时行一种住农家的旅游吗？我现在差不多就在实践。这荒郊野外，除了附近村子里的老乡家再没去处。上午煤站不发车。我上老乡家帮忙去了。
妻：返朴归真，逛逛乡村，也挺不错。
夫：对。返朴归真。要是光着屁股去，那就更彻底了。
妻：呵呵。那样农民打你屁股就省得扒裤子了。省下一道手续。
夫：农民一打就往山洞里跑。并发出“嗷嗷”的叫声。当一回原始人？
妻：那可麻烦了。等你回来，岂不是得重新训练说话？
夫：不用。抱着你睡一觉就全部恢复了。“黄悠来了，黄悠走了”。我就好了。呵呵。
妻：困了就先睡会儿吧。亲亲又快期末考试了。复习紧张。一点四十就走。
夫：告诉亲亲保持平常心态去考。不要计较名次。让他记住一位哲人的话：你不用怕别人。多半情况下，别人也怕你。
妻：这个你不用太操心。我会安排好的。亲亲很自觉很懂事的。别忘了，她是我们的女儿，有遗传的。你怕什么。
夫：对了，你的牙疼好点了吗？记住吃药。
妻：睡晚起早，牙疼未好。食欲不佳，天干脾燥。正好减肥，苗条苗条。
夫：苗条是好。但不能以牺牲健康为代价。别忘了，我们还有十万次的指标呢！你光顾苗条可不行。
妻：知道了。我正准备炒冰糖，润脾清燥。牙疼睡足觉会好些。你放心好了。
夫：送你一份100%的纯情奶糖。成分=真情+思念+快乐。营养=温馨+幸福+激情。有效期：一生。制造商：你的我。
妻：这回满有创意。复制一份送你吧。反正是分不清你我。
下午。
夫：宝贝。我有点空闲。给你做了一份精美套餐。思念，拥抱，亲吻，拼盘。效果很好。吃了它保你快乐温馨幸福。保质期100年。
妻：宝贝。谢谢你的精美套餐。感觉很好。快乐温馨又浪漫，舒服惬意又缠绵。可惜有点远。你就吊我胃口吧！梦里婵娟白天来，日照红尘天那边。越想吃越心烦。后天你有个战友的孩子结婚。送来请帖。你能回来吗？
夫：后天可能要忙，回不去。还是你代劳吧。对了，煤气费交费卡存了100元。刷卡时别忘了让改名字。
晚饭后。
妻：吃过了吗？欧锦赛还是收不到吧？那就还看你的“婆婆”吧。我得打会儿字了。一天没顾上动。
夫：只能收两个台。“婆婆”今天也最后一集了。
妻埋头电脑前。女儿在另一个房间写作业。
夫：参考消息文摘“雨果写作时，不仅站着，而且光着屁股写。常常命令仆人把他的衣服全部藏起来，使他无法到外面去。惟有全神贯注于笔下。”你也脱光了写吧，省得中暑。
妻：没有仆人藏衣服，脱不脱一样。省得开门再穿。
夫：又一则“英国作家塞勒尔，早年贫困没钱生火。惟有躲在被子里，在被子上剪两个洞而写作。”
妻：被子上的洞，留着你回来剪吧。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夫：又一条消息“一对英国男女在大街上当众作爱被处罚”。我们曾说的笑话竟在世上有实例。呵呵。看来自己能想到的，别人一定也在想。还有做的。
妻：你不是想进公安局吧？拜托，乖乖地看你的电视。别闹了行不？电视不好看，就早点睡吧。
夫：好心让你睡，你偏要淘气。索性让你淘，看你淘几时？我偏不睡，就捣乱。你生气吗？
妻：呀，长进了嘿。这几句真压韵。看来你的韵律神经没问题。
夫：瞄准一个中心，抓住两个基本点，加油使劲出力干，保证水到渠成，果子满囤。
妻：经不起表扬。万物事理相同。句句不离根本。官场笑话正印你此时心境。歇会儿吧。两小时以后再发好吗？
午夜。
夫：文摘“天天三笑容颜俏，七八分饱人不老。相适莫问留春术，淡泊宁静比药好。”实际“想你想的浑身软，睡了一觉又醒来。”四个小时了，你还在写吗？
妻：妈妈病重了。我明天得去照料。所以今天把这篇稿子赶完。就好了。你先睡？
夫：不行。你太累了，赶紧休息。
妻：好了，现在睡。何为幸福？幸福是欲望满足程度的感觉。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笑它也笑。你哭它就哭。宝贝，谢谢你给我那么多笑声。不然我真的累得想哭。
夫：多亏有手机，我可以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你可以像屏幕一样看着我。不然可是想死我了。
妻：有了短信，我们之间更多了一些幽默，多了一些趣味，多了一些温馨，多了一些幸福的感觉。有时候觉得像回到了谈恋爱的时候。比那时候还厉害。
夫：没事的时候，我总呆呆地想你。什么也不想做。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孤独的感觉之所以如此沉重，就是因为想得太深了。非抱在一起就不能解决问题。
妻：我知道。如果你现在家里，我早就睡着了。可是现在我无法入睡。不说了吧。你我明天都得早起。还是觉觉吧宝贝，晚安吻。
夫：觉吧宝贝。晚安。吻遍全身。
8、鸽梦
题记：谨以此文献给那些用生命铸造爱的母亲们
也许是经人介绍的对象太多的缘故，我对于与你的见面，已经失去了初恋时那种兴奋不安，忐忑无措的感觉。但是我无法阻止自己在心中描绘理想的小白鸽。在我的想象中，与我共度一生的那个姑娘，应该是个小巧玲珑的，甜甜的，透明的，轻巧的像一只百灵似的小白鸽子。就像妈妈小时候给我喂养的那只一样。雪白的羽毛，红红的嘴，透明的眼睛和那种超感的辨别力。不管在哪儿放飞，都能准确地回到家里来。我早已在梦里千万次地呼唤这只纯洁美丽聪明的鸽子。她是我生命的信使，爱的归宿。
多少回我跟着红娘去认领我的鸽子。总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我不知道自己的鸽子在哪里，而那些不属于我的鸽子为什么要相会。
可是那天我有些不同的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我的鸽子已经飞来了。我在梦里遇见了你。好像看见了你甜甜的笑，你红红的唇，你的娇小苗条的身形和温柔的长发。淡淡的清香向我袭来，我很想在你的怀里醉一回。也许，这个渴望太早了些。但对于一个成熟的男人来说已经很晚。二十八个春秋蕴集的活力，早已是一团炙热的火。可惜的是总有方方面面的冷雨把它浇灭。我真希望你能是那油质的干柴，能让我将这爱的火与生的希望一起浓浓地燃烧起来。我更希望你是一壶浓浓的酒，让我醉倒不要再醒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已在心中对你说了这许许多多的期待。我还无法描绘你的确切模样，已在意中拥你入怀。就叫你小白鸽吧，这是我的期望所在。
相约的时间已经到了，这是我们经人介绍的第一面。临出门的这一刻，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今朝是否能够入选，也不知道你是怎样把我看待。我知道自己不是白马王子。既没有特别英俊的相貌，也没有伟岸高大的身材。更没有国王般富有的资财。大概除了一个真诚美好的纯情之梦以外，我大部分场合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乞丐。
我希望我的鸽子是一个骄傲美丽的公主，那是我生命价值的尺度所在。我又害怕你真的骄傲的不肯就范。如果你鄙弃我奚落我离开我，将会使我痛不欲生没顶悲哀。为了你的骄傲和美丽，我必须使自己成为王子。至少在精神上是一个自强不息，永不言败的王子。
我命令自己成为王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赴约会。我要在心理上首先战胜你，让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妻子。我要在精神上步步征服你，让你心心相应地和我在一起。其实我更想你能征服我，让我做你的俘虏，让我在你的裙边做一只温顺的羊，终身不倦，无怨无悔……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急不可耐而又故作悠闲地去赴与你的约会。急不可耐是因为我急于见你。故作悠闲则是躲避同事们的猜忌。这便是做人的虚伪。每个人都需要谨慎而又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悄悄地藏起。
我与“红娘”在公园门口焦急地等你。希望在那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眼认出你。如果真是那样，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鸽子。
蝴蝶般飘逸漂亮的姑娘们骑着自行车一拨一拨地从眼前闪过。哪一个是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