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谢余笙的家长,替她请两天假,是,麻烦你了。”
这句话一气呵成,包括史岩和诗雨在内,周围的十几人,下巴掉了一地。
老,老大刚才说什么来着?
该不会吃错药了吧?
天呐百年难得一遇……‘麻烦你了’这四个字,据他们估计,应该是祝非扬这辈子第一次说?还说得这么顺溜,不愧是老大。
见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祝非扬轻咳了一声,故意沉着脸道,“都看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是,老大!”
他们得马不停蹄的把今天老大的反常宣扬出去啊,那可是第一大劲爆消息!
谢余笙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和上辈子一样没出息,上辈子为他挡枪,死了,这辈子还为他挡枪,亏得自己这回命大,只打中了肩膀。
老天爷,您别这么坑。
等谢余笙醒来都是两天后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吓了一跳,因为重生回来,祝非扬从来没有在她醒来的时候出现过,尤其是还是这么狼狈的样子。
“哥哥?祝非扬?”谢余笙想抬手晃晃,叫醒在一旁坐着假寐的祝非扬,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祝非扬睁开双眸,清明镇定,只是偏过头来看着她,然后拿出手机,“诗雨,她醒了。”
这时候的手机还是那种旧款的转头手机,待机时间长,机身丑得不行,按键的那种。谢余笙看到这个手机,就知道,自己还活在重生后的世界呢。还好没死。
可谁他妈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又得挡枪?这难道不应该是炮灰的命运吗?她可是要当祝非扬人生中的女主角的!
见小家伙眼里的心思转了好几圈,祝非扬只觉得有些好笑,醒来第一件事不是问自己的伤势,而是看着自己胡思乱想?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没有半分表现出来,只是把谢余笙乱动的身体摁住,口气中带着命令,“别乱动。”
谢余笙吃痛,当然不敢乱动了。她可是被子弹打中了,不是被什么树枝啊刀片啊划伤了,她能隐约瞧见呢,肩膀上有个小窟窿!真心是疼!
祝非扬见谢余笙疼得小脸都皱起来了,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谢余笙多会摸杆子上爬的人,当即就哭兮兮的软着嗓音说,“好痛。”
“那就忍着。”
靠。果真是祝非扬的性子。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祝非扬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谢余笙没有得到安慰,不由得赌气的嘟嘴,不高兴的说,“哥哥,我可是替你挡枪的,都不安慰一下我嘛!”
祝非扬轻哼了一声,这丫头,还会讨价还价?
“得,当我没说。万一你又说我用什么苦肉计,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谢余笙是真气,祝非扬多不识好歹啊,自己一心一意的,他却想这想那的。
祝非扬定定的望着她自顾自说话,一张一合的双唇和眉眼,像极了她的父亲谢怀闵,还带着点她母亲眉宇间的模样。他还记得谢余笙的父母的模样呢,这么多年过去,不敢有丝毫遗忘。
因为他的仇人,是谢怀闵。
思绪飘远了回来,他眼神一滞,眼前这个谢怀闵的女儿……谢余笙,他能相信吗?
“哥哥,在想什么?”察觉到祝非扬渐渐冷下去的眸子,谢余笙有些担忧。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的,祝非扬一旦露出这种眼神看她,就一定是想起了十年前的往事!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打断了祝非扬的思绪。
祝非扬的声音骤然冷得像冬夜里的雪,“诗雨,进来!”
诗雨这才推门而入,看来是刚刚就到了的。看见诗雨进来,祝非扬便立刻出去了。
“少爷怎么了?黑着一张脸出去的。”诗雨疑惑的看着祝非扬的背影,询问谢余笙。
谢余笙瘪瘪嘴,她要是知道,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哎呀,少爷都两天没休息了,我忘了提醒他!”
两天?
谢余笙瞪大了眼,难怪刚才觉得祝非扬特别的狼狈,连衣服都还是两天前的夜里看到的那一件呢。
不过……祝非扬是因为她才两天没有休息的?怎么会……她自己都难以相信呢。
祝非扬出了病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怔怔的望着自己胸口的血迹,皱起眉头来不知在想什么。
史岩喊了个小弟去把车开来,小车停在医院大门口,还挺扎眼,虽然不过才几万块一辆,但是零四年的冉城里,能有闲钱买车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还为生活奔波,有那个钱,都能去买一套房子了,谁愿意买车呢?
祝非扬坐在车里揉了揉眉心,“史岩,回家。”
说完,他便闭上了双眼。
祝非扬沉沉睡去,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他能看到自己和史岩,还有很多人,只是好像都老了很多。
他看到自己一整天待在一个人的墓碑前,冰凉的食指不停的摩挲那寒冷彻骨的石碑,一笔一划的描绘那上面的名字,然后自言自语,刮风还是打雷,他不为所动。
他走近一看,墓碑上赫然写着——谢余笙。
旁边的史岩似乎看得很难过,却又无从安慰。
这时候‘自己’近乎歇斯底里的扣住他的肩,“史岩,我是不是,是不是永远失去她了?”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永远失去她了!”
“你说话啊!”
“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没有死……她好像还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找不到她!”
史岩看着歇斯底里吼出来的祝非扬,微微叹息,走过去稳住他的双肩,狠狠摇动,“老大!你清醒一点!”
“清醒?不,我不要清醒!你把阿笙还给我!还给我!”
他朝着天空怒吼,眸子逐渐变得血红。最后终于无力得双膝跪地,他的手指撑在地面上,然后是一阵阵令人悚然的低笑。
“老大!你别这样!”史岩实在是看不下去,走上去想要把他拉起来。
却没想到,他一抬头,满脸泪水,他笑道,“史岩,她死了,我才知道什么叫最重要的一根肋骨被抽离的感觉。”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寂寞了。”
“我也知道什么叫爱了。”
“都是我害死了阿笙,是我……”
“老大!”
看着神智越来越不清醒的祝非扬,史岩有些触目惊心,再喊他,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昏迷。
“来人!老大昏过去了!”
“送医院!”
祝非扬在梦里看着这一幕幕,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发堵,这梦境,为什么这么真实?为什么……他看到的那个‘自己’……是他吗?他好像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在用命来思念谢余笙。
谢余笙?谢余笙是……
“老大!老大!”史岩叫了好多声都没把祝非扬叫醒,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祝非扬这时才猛的睁开了双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双眸微微放空的看着史岩,“我怎么了?”
“老大,我叫你很久你都没醒,是病了?您出汗了。”说着史岩递上来一张手帕。
祝非扬擦了擦,果真出了汗,奇怪,为什么他的眼角也是湿的?心里依旧堵得发慌。那个梦,太真实。
谢余笙的墓碑……‘自己’的痛苦……他竟好像真的触摸到过一样。
看着祝非扬脸色有些不正常,史岩不由得有些担心,“老大,你没事吧?”
祝非扬从车里跨出来,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的说,“没事。”
“老大,您就算再担心小姐,也该休息一下了。”史岩不认为祝非扬现在是在为别的什么事情皱着眉,除了谢余笙,似乎别人还没这么本事。
“我担心她?呵,史岩,这一点你从哪里看得出来?”祝非扬反驳一笑。
史岩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意外,这才解释道,“刚才你在车里睡着了,念了好几次小姐的名字——我以为——”
“够了!”
祝非扬错开史岩,径自烦躁的往楼上走着。
史岩不明所以,担心就担心啊,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就算老大以前对小姐很不好,现在也可以对她好啊,何况小姐长的也挺讨人喜欢的,老大为嘛不承认?他不懂了。
那个梦过于真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仿佛心里塞了铅,厚重难当。
祝非扬愣愣的看着自己胸口上已经干结的血迹,仰着头想了很久,恍惚又回到那些年他一个人混迹美国的街头,没有人帮他,只能靠自己,可那是的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除了有一个亲人还在美国,他依旧是一无所有。五年前他怀着对谢怀闵的恨意回国,毫无意外的打击了谢家一派,甚至在清查谢怀闵的时候,谢怀闵太有骨气,在家里点了火,自杀了。
还没来得及亲耳听到那人对自己父母的忏悔,他怎么甘心?所以他把谢怀闵唯一的女儿带走了,这一养,就是五年。谢余笙越痛苦,他就越愉悦。
可事情好像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了。那个梦,让他心底的某个想法,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