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纪若白天生就拥有使人无法反驳的能力,在第三天,陈俊明忙里偷闲得抽了一个中午的时间见了他们一面。
就像当时季玉兰见到袁宝婷的时候一样,陈俊明在他们入座后就缓缓抬起头把目光落在了袁宝婷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和纪若白的冷不同,陈俊明是清冷的清,三十岁的男人,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骄傲自得,就像是山间青松,孑然独立。
“若白,多久不见了?”过了片刻,陈俊明就把视线移开了,他刚从香水研发部门下来,现在满鼻翼都是原产香料的气味,揉了揉眉心,他苦笑,“在那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你还是活得那么窝囊。”纪若白看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得说。
“这是……”陈俊明看着袁宝婷,欲言又止。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就和季玉兰一样,只是你的比较明显罢了。”纪若白放下手中的咖啡,双手交握,姿态慵懒,仿佛此刻见面的不是自己要拿下的目标,而是一个老朋友,“她是我的新任秘书助理。”
袁宝婷微笑,朝陈俊明点头。
陈俊明的眼神变了变。
“季玉兰要卖掉Zero。”纪若白一句话把他所有注意力转移过来,陈俊明闻言瞳孔微微紧缩,但是明显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的声音一下子哑了:“她说的?”
纪若白看他一眼:“嗯,亲口所述。”纪若白看向他身后,隔着厚厚的墙壁,那里是陈俊明常年居住的地方,也是整个Zero的核心——香水研发部门,“而且她还说,以后Zero所有新研发的专利都会冷藏处理,看来你的价值在你的妻子眼中不值一提。”
陈俊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似乎放的很远。
“俊明,你是和我一届的,却走进了这里,进了一个研发部门。”纪若白的语气不再如刚才凛冽,仿佛只是在惋叹,“在你眼里,一个公司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俊明闻言,微皱起眉仿佛在思索。
“是管理。”陈俊明道。
纪若白却说:“错,是资本。”他遥遥指向陈俊明的开发部门,“那里是你所有的心血,但是季玉兰一句话就可以让你甚至是你的团队的所有智慧冷藏,一间公司,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所拥有的能让你立足的资本,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足以拿来相提并论。”
“你想我利用股份对抗季家?”陈俊明不笨,一下子就听出来纪若白想表达什么,“若白,你知道的,Zero有百分之八十的季家人,这足以决定Zero永远只能是家族企业,和你们郑氏不一样,Zero有Zero所维持的平衡,而我,也不想掀起股东大战。”
陈俊明的语调微冷,似乎已经表明了他不愿意和季家做无谓的挣扎。
“我可以保住它。”纪若白忽然道。
他并没有因为陈俊明的拒绝而迟疑,相反,他目光沉定,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什么?”
“以‘Firstlove’为交换,我要得到我要的,事成之后,我也会替你保住你想保住的。”纪若白的话不紧不慢,偏偏一个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交易结束,你目前研发的尚未公开的独家专利要彻彻底底属于郑氏,而‘Firstlove’归你,你只需要……在股东大会上利用你所有力量,否决季玉兰所有提议。”他又道,“只需要熬过三天,三天,我让你赢。”
陈俊明最后只说尽力一试,正当袁宝婷想要说话,就被纪若白阻止,给拉了出来。
“他会答应。”纪若白牵着袁宝婷的手,往车的方向走。
袁宝婷也没留意,只是猛的提问:“为什么?他明明……”
“爱着季玉兰?”纪若白把她的话给接了下去,袁宝婷没再说话,因为没有人看不出来,他们两人在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道的时候,眼神和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那样的压抑而缱绻。
这样的眼神,就连袁宝婷这样没经历过爱情的人,都看得出来。
“所以我说,他一定会答应。”纪若白走到车的旁边,自己没有着急进去,打开车门,示意袁宝婷先上车,而自己则看着不远处的Zero总部大楼,眼里似有流光闪动,“‘Firstlove’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最好的牵制,也是最好的诱因。”
“就因为它是他们两个的共同结晶?”
纪若白没有立刻回答她,自己先坐进车里,然后才悠然道:“你知道他们因为什么而同床异梦吗?”
袁宝婷沉默,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很多次:“是因为身份?”
一个,是天生就身价千万的千金,一个是虽然出自名校,但家里情况平平的天才少年,如果说他们这样都曾经相爱过,那么阻隔他们的,只能是这个世俗中最为常见也是最让人无奈的——身份。
纪若白抓了抓她的手:“这是其一。”他转头,看着袁宝婷,她身上那种特殊的醉人香味还未散去,但是龙舌兰的香味已经逐渐淡化,“最主要的原因,是‘Firstlove’。”
“什么?”袁宝婷闻言心底一颤,明明对两人都那么重要的东西,到最后居然是致命原因?
“当年,收购‘Firstlove’的人,是我。”纪若白语出惊人,直震得袁宝婷反应不过来。
好样的,敢情让他们夫妻成为如今这样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但是纪若白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心虚的必要,车子慢慢向前,他闭上眼睛,像是简单地说着别人的故事:“当年陈俊明以乘龙快婿的身份进入Zero的高层,一直对自己的身份而暗自耿耿于怀,他是农民家的孩子,天生带有阶级的自卑感,但是他能控制得很好,除了在季玉兰面前。”
“所以他后来忙得不可开交,而当时学习香水制造的季玉兰也不明白他的挣扎,就来了香水研发部门实习,当时丈夫在身边,自己热爱的事业又能得到展示拳脚的空间,或许那是季玉兰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直到后来陈俊明拒绝了高层管理的工作,自己降职到香水研发部,季玉兰才明白,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一起远远没有那么容易。”
袁宝婷听着听着,就隐约猜出“Firstlove”的由来,不由心神巨震。
“那时候郑氏正扩展高级销售版图,高级服装,皮包,香水我们都在做融资,甚至还吞并了很多公司,而那时的Zero,因为家族企业弊端,人才资源迅速流失,所以成为郑氏的目标之一,像这样的家族企业,吞并很容易,但是要慢慢抽丝剥茧,在这个工作上其他人都不适合,所以由我接手。”
“所以,后来他们研发了‘Firstlove’,作为被抽丝剥茧的对象,被你们买走了。”袁宝婷的声音弱了下来。
“是。”纪若白没有否认,“那一个时候,他们的婚姻开始出现裂痕。”
年轻的男女,一个因为世俗的观念而固步自封,一个因为丈夫态度的变化而独自压抑,就像是一个肿瘤,由良性慢慢变成恶性,再难剔除。
那个时候的季玉兰还是如初恋般单纯,一直默默忍受,一直默默想要坚守这个已经出现裂痕的婚姻,却因为无意间看到了陈俊明白色衬衣上的口红印,而彻底崩溃。
那其实不过是香水研发部门的一个职员在拿香水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一个小小痕迹,却像是黑洞般在季玉兰眼底无限放大,最终慢慢发酵成绝望。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陈俊明都没有,她在他们一起研发的香水里混入了调配过的龙舌兰,那是陈俊明一举成名的助力,却是一个女人对爱情全部的失望。
激烈,却难以保持,只可惜,陈俊明不明白这其中含义。
陈俊明只是暗喜,在他默默更往上一步,就能越靠近她一些,他想要用一个成功的身份而不是一个不光彩的名义站在她身边,却想不到,他以为自己在前进,却把自己唯一爱的那个女人,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死胡同里。
所以再也无法挽救,他以为她是不再爱自己,因为自己把工作放的太重,而她也这样以为。
再也无法摊开表明所有,于是有了现在的局面。
“他们这样,可惜了……”
袁宝婷叹息。
她是那么爱好着美好,憧憬着美好的爱情。
然而纪若白却忽然勾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眸中,他专注得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表情。
确认她眼里只有惆怅没有悲伤,他才说:“没什么值得悲伤的。”他微微加大了力道,“这是商场,太过多的同情只会让你跌倒。作为一个商人,你该懂得,对于对方来说越重要的东西,就越能成为我们的武器,那是他们的执念,却是我们的机会。”
“商场如战场,所以说,女人并不适合这里。”他抿唇,“女人太过于情绪化,优柔寡断会让你在职场跌得很惨。”
“对你来说,这个是战场吗?”袁宝婷忽然问。
纪若白用拇指轻轻蹭了一下她柔润的脸颊,才松开手,淡淡道:“它是我的游戏。”
是的,商场对于你们来说,残酷,血腥,没有人性,在这里就像是修罗战场,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翼翼。
然而对他来说,任凭你们如何战得血雨腥风,他也依然站在最高处,淡然俯首。
这是你们的战场,却不过是我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