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袁宝婷有点不好意思得小声道。
纪若白闻言转过身来,他的视力一向很好,夜视能力也不弱,见到她收拾妥当了才往一旁的架子走去,抬头找还没找到的档案。
袁宝婷这时候也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房间,见到纪若白离自己远了些,不知为什么脚步就朝着他走了过去。这个档案室平常没有什么人来,所以理所当然得没什么生气,现在一到晚上就莫名显得阴森。
直到她探出去的手摸到纪若白的背,她才有点安心,手掌轻轻扯着他的衣服一角,惴惴得问:“你还不走吗?”
纪若白挺直了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侧头看向自己被拽住的衣角,静默半响,道:“你好像,总是在碰我。”
袁宝婷想了想,好像还真是,第一次是在电梯里,第二次见面就是刚才:“但是刚才是你先拉我的手的。”袁宝婷诚实得说。
纪若白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她此时抓住他衣服的手,挑了下眉头。
“不该救你,”他动了动身子,“放手。”
以为他恼了,袁宝婷忙抓的更紧:“但是我害怕。”
袁宝婷不知道的是,纪若白并非是动了情绪,而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本来是要挣脱的,但是听到她那么示弱的一句“害怕”,却又出乎预料得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得看着她。
袁宝婷当然没有看到纪若白眼底的情绪,她本来就是很坦诚的人,一向只和家人相处的经验让她不知道什么叫欺瞒,所以她此刻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安:“你找好资料了吗?我们走吧,很晚了,你是要帮高层们拿资料吧?不快点的话会被骂的。”
纪若白闻言,似乎在沉吟,然后问:“高层们?”
“恩啊,就是像大BOSS之类的,你不是部门经理吗?”袁宝婷理所当然得觉得会下来拿资料的都是属于“可以差遣作跑腿”的,“但是你的秘书呢?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不叫她下来拿?”
“Lisa的母亲入院,我给了她假期。”说话的时候纪若白已经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档案袋,打开确认是这份之后他就往门口走去,袁宝婷本来拉着他的衣角就没有放开,听到他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真是个贴心的上司。”袁宝婷感慨道。
纪若白没有多做解释,像Lisa,官圣奚他们这样的首席秘书,他们自然会给他们更多的权限,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为自己工作,并且能在自己身上赋予更多的忠诚。说到底,适度的体贴也是一种手段,而他不会吝啬于用这样的手段。
自古以来,人情债最难还,无论是工作场上还是商场上,皆是如此。
但是很明显袁宝婷不懂,快要靠近门口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松开纪若白的衣袖走到门口前,手搭上开门的锁,使劲一按,却没能按下去。
“嗯?怎么回事?”她又用力扭了扭,还是打不开。
纪若白见状,慢步走了过去,手覆在袁宝婷的手上,大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按住,才发现门在外面被锁上了。
“刘叔刚才已经走了。”正当袁宝婷瞪大眼睛看着他盖在自己手上的大手时,纪若白沉稳淡定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他留下我关门。”话语顿了顿,他微微低头,“锁在外面。”
这下子不好了!一下子紧张全都不见了,袁宝婷瞪大眼睛转头道:“你没带钥匙进来?!”
“这扇门会自动关闭,本来进来的时候我要拿架子抵住的,”纪若白另外一只手指了指一旁的铁棍子,“但是你叫了,我先拉住了你。”
难怪在她快跌倒的时候除了听到脚步声还有一声沉闷的声音。
“那这下怎么办?”袁宝婷哭丧着脸,“我的手机还在包里,我的包……在秘书室……”惨了,这下子大姐还不急死。
抱着最后的希望看着纪若白:“你有带手机吗?”
纪若白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定制手机,刚打开屏幕,手机最后一格电显示消耗尽了,然后机身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彻底暗了下来。
袁宝婷绝望了。
“别担心,Lisa联系不到我,就会来找。”纪若白脸色波澜不惊,说罢就把手机揣兜里,刚缩回手,衣袖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看过去,袁宝婷整个背都挺得直直的,却略略向里佝偻着,眼睛紧紧闭了起来。
“你怕黑?”
袁宝婷此刻是心若擂鼓的,闭上眼睛之后其他感官清晰无比,偏偏这个男人的声音又醇厚又清晰,一开口就让袁宝婷耸了耸肩膀,手上的力道抓的更紧些。
“小时候,”袁宝婷的声音闷闷的,“和哥哥们走散过,有个人把我关在了很黑的小屋子里。”
那次的记忆是那样清晰,清晰得让已经长大的袁宝婷痛恨自己那般好的记忆力,脑海中那个长得很龌蹉的男人还有充满鱼腥味的黑屋子在此刻仿佛再一次重现,那是她记忆中的污点,是她的梦魇,就连后来赶来的大哥惊痛和愤怒的眼神,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有的话,无需说明,自有人懂。
纪若白沉默了片刻,然后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袁宝婷微愣,感觉某种温度在掌心传来,男人带着些许薄茧的手在此刻居然带给她无法言喻的安全感,而那只手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把她拉到刚才月光照射到的地方,微微使力,她跟着他坐在地上。
“靠着。”他没有松开手,只对她这样说。
袁宝婷抿唇蹭过去,这才挨着他的肩膀,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万籁俱寂,唯独纸页翻动声偶尔响起。
月光中,袁宝婷侧过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正用一只手凑着月光看着资料,他专注的侧脸仿佛渡了一层银,眼睛也快速在纸上略过,没有再看她。
明明无声无息,却万般缱绻,他的人看起来疏离冷漠,但是手上的温度却清晰得彰显着存在感。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袁宝婷问出了一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纪若白。”
他头也未抬,轻启薄唇。
他说的那样随意,却在听的人心里落下一片惊雷,扰乱了本来平静的一滩池水,袁宝婷猛地瞪大眼睛,手下意识得往外抽,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得紧紧的:“你不是经理?”
心跳猛地加速,袁宝婷倏地抬头看着眼前正转过来的脸,脑海中满满都是那个力透纸背的签名,还有那份被自己仔细膜拜过的企划案,然后慢慢和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融合。
那个皑皑白雪,她在这之前还把这个名字偷偷当做自己心上的白月光,她曾经在心底想象过无数遍的男人,应该是狂傲而胸有成竹,冷静而自制的,她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见他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却想不到这个人原来自己早已遇见,并且不止一次。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是经理。”纪若白当然不清楚她眼底的波涛汹涌,不过看见她如遭雷轰的表情也算让他稍添愉悦,所以纪若白第一次大发好心得主动向人说明自己的身份,“Eric,郑氏执行副总,用你的语言说,你说的那个大BOSS,是我的大哥。”
这个事实太意外,直到那位看守档案室的老职工接到Lisa的电话赶来开门,袁宝婷都没有完全消化下来。
纪若白听到门开了的声音,便放好了资料装在袋子里,起来的时候稍稍用力就把袁宝婷拉了起来。
刘叔一接到电话就赶来了,但是着急火燎得打开门,却看见纪若白正捉住一个女职工的手,两人身体相距不到5厘米,顿时瞪大了一双老眼,愣愣得看着他们两个:“纪总,这是……”
手里的这只手温度有些凉,纪若白不知为何有点不满得把手握得更紧了些,然后松开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又十分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刘叔,帮我叫小陈在楼下等我。”纪若白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夜晚八点多了,“你家的地址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刘叔这时已经十分有眼里架得下楼喊司机了,袁宝婷这会儿接触到昏黄的灯光,心头一暖,有点不适应得眯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披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工西装外套,动了一下嘴唇,才犹豫着说出一个地址,但是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妥,就嘟囔了一句:“让执行副总送我回家,让别人看到了不好吧。”
纪若白闻言,边走边问:“哪里不好?”
“我姐姐说,职工最好和上司保持距离,不然会被……潜规则?”袁宝婷皱起眉头,“不过潜规则是什么意思?专业名词吗?为什么我没听过?”
纪若白慢慢停下了脚步。
然后袁宝婷就被他逐渐深邃的眼神吓到:“……怎么?”
“忘记那句话。”纪若白深深得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走,“你姐姐说的不对。”
“啊?”
“你是秘书,秘书和上司应该保持较为‘亲密’的状态,这样才能满足上司的需要,所以,不必保持距离。”
纪若白说的煞有其事,袁宝婷也听得一头雾水,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又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但既然上司都这么说,那应该……“所以说只有秘书才是特别的?”
纪若白没有回答,然而等他们进了电梯之后,一片寂静,他才慢悠悠从薄唇中说出几个字:“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