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赛戏中有一个代表性的剧目叫《铡赵万牛》,演的是“斩旱魃”的故事。民间把制造旱灾的恶鬼旱魃拟人化了,这个恶鬼就是赵万牛。故事讲的是赵万牛的父亲背着孙子去赶庙会,突遇雷雨,小孙子被受惊的黄牛撞死。赵万牛闻听此事大怒,非要打死其父。此事被风、调、雨、顺四神察知,于是乎四神各执铡刀,率领兵卒追捕赵万牛。可以想象,烈烈夏日,四大天神戴着面具,拿着铡刀,沿街追逐扮演恶鬼的赵万牛。村民们跟随着呐喊助威,参与其中,场面是何等的壮观、热闹。最后,恶鬼赵万牛被四神追到戏台上,擒而斩之,大快人心。
这种群体性的参与,在体现民众力量的同时,民间把实现美好愿望的方式寄托在神灵上,借助于赛戏这种形式达到祈雨的目的。无疑,赛戏承担更多的是一种人与神沟通的桥梁性质的作用。
较之赛戏的酬神,傩戏则在于帮助百姓驱除灾难。
流行于晋南曲沃的扇鼓傩戏,就与赛戏同属古代祭祀文化的范畴。他的表演原始古朴,多以对白、吟唱来表现简单的故事情节,以扇鼓等击乐伴奏,颇具宋、金古剧遗韵。在曲沃任庄发现的《扇鼓神谱》抄本中,记载的小剧目有《坐后土》、《采桑》、《吹风》、《攀道》等,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如《攀道》中就描写了一个叫胡论(暗指胡说乱论)的东京人与一个叫谝天(暗指吹破天)的西京人,两个人相遇,先是相互问答,试图难住对方,随后一个比一个吹得玄乎,让人捧腹。
胡论(唱)天下黄河几道沟?
第几道沟里卧犀牛?
犀牛头向哪里卧?
尾巴搭在哪个州?
谝天(唱)天下黄河九道沟,
第七道沟里卧犀牛。
犀牛头向东南卧,
尾巴搭在西北行州。
胡论(唱)吃得哪山草不长?
喝得哪河水不流?
谝天(唱)吃得太行山里草不长,
喝断黄河水不流。
胡论(唱)什么人放?什么人收?
什么人穿鼻戴笼头?
什么人拉牛长街卖?
什么人单刀破蚩牛?
谝天(唱)孔夫子放,老佛爷收,
老君穿鼻戴笼头。
二郎拉牛长街卖,
关老爷单刀破蚩牛。
这种类似对口相声的滑稽小戏,今天看来仍显得十分有趣。
锣鼓杂戏又称铙鼓杂戏,相传形成于宋、金时期,表演招式多源于武术动作,有一定的套路,为戏曲早期形态的遗存。流传于晋南的新绛、运城、临猗、万荣一带,服务于当地的祭祀活动,是一种古老的吟诵体剧种,因演唱时仅以锣鼓伴奏而得名。
锣鼓杂戏演出有一套固定的仪式,登台前,全体演员要装扮齐备,骑马列队转村驱邪,谓之“跑神马”、“迎杂戏”。演出前,由一“打报”之人举着令旗引导剧中人物出场。“打报”者不属于剧中角色,却常在剧中活动,有时还充当个别杂角或特定的道具。其现存的主要剧目有《白猿开路》、《乐毅伐齐》、《匕首剑》、《铜雀台》等,已编入山西省戏剧研究所刊印的《山西戏曲剧目汇编》第一集。2006年,该剧种就作为山西非物质文化遗产珍稀剧种晋京,展览演出了反映三国时期曹操于铜雀台设宴,众武将比箭夺袍的《铜雀台》一剧,影响颇大。
院本是金、元时期行院(即表演团体)演出时所用的脚本。现在上党地区发现的院本为“副末院本”,有《三人齐》、《土地堂》、《闹五更》等。
副末是专搞调笑、戏谑的角色,该院本即保存了金代院本中插科打诨的表演特征。其剧目为类似相声加唱的小品小戏,有的也夹杂着一些低俗的调笑成份。如《闹五更》中就叙述了一个老秀才与一老妇人幽会的故事。还有剧中借助“荤谜素猜”的方式,引得观者哄堂大笑。究其原因,相传当地有一位二仙奶奶的女神,爱看红火热闹,喜听淫词荤调,因而一批迎合之作即在庄严肃穆的“迎神赛社”的表演中登场了。此处娱神与娱人的巧妙转化,宗教与世俗的巧妙穿插,于不经意间互为作用,别有情趣。
上党队戏流行于上党地区,没有固定班社,在“迎神赛社”活动中由各村乐户艺人承演。上党队戏系诗赞体戏曲,有大段成套的念白和吟诵。据老艺人们回忆,在上世纪30年代还时有演出,后渐绝迹。其剧目多为宋代以前的历史故事,如《斩华雄》、《过五关》、《鸿门宴》、《追韩信》等。
以《过五关》来说,庙门外的戏棚为灞陵桥头,村内搭建的五个草台,分别代表着关羽所要经历的五关。开戏后,当关羽一演完《挂印封金》,即下台骑上“赤兔马”,护着甘、糜二位夫人乘坐的马车,走出庙门。曹操送行,关羽挑袍,随后带领全体演员和演奏员,沿着先前搭建的五个草台依次前行。每到一处,则下马与台上守将一番对打,斩将之后又骑马转向另一个草台。如此往复,直至表演完过五关、斩六将,才又重新回到最初的庙台上,相继演出下面的《斩蔡阳》、《古城会》。
这种带有广场演出性质的队戏,将祭祀活动演化为全体村民的集体性参与,进而更加凸显了人们对酬神的敬畏之心。1985年,山西省文化厅对院本、队戏曾组织恢复演出并进行资料性录像,为后世研究留下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安安送米》的故事,在今天的戏曲舞台上仍为常演之剧目。这是一部宣扬孝道的戏,讲述了孝道的姜诗受其母挑唆,将贤惠的妻子逐出家门。其妻寄身尼庵,其子安安省米供母。后姜诗得知妻子含冤,与妻相会于芦林。后姜母自悔,全家和好。该剧即出自万荣青戏的代表性剧目《涌泉记》。现存的青戏抄本还有《白兔记》、《三元记》、《黄金印》、《剔目记》等。
由明代安徽艺人经河南而落户至晋南万荣县范村、百帝村及北解村一带的万荣青戏,属家戏范畴,世代相传,向无班社,是青阳腔随着商道传播而来的,同样担纲着当地酬神演出之重任。新中国成立之初,据万荣县范村上年纪的人回忆说,以前村里有三条街巷,东巷唱乱弹(即蒲州梆子),西巷唱青戏,南巷唱杂戏,足见当地戏曲演出之繁盛。因万荣青戏是在青阳腔的基础上形成,属曲牌体,加之与乱弹同处一个时代,故而唱腔中也就加入了一些类似梆子戏中的“滚唱”,由此映射出了曲牌体剧种在向板腔体剧种蜕变的轨迹。若干年后,古老的青戏、杂戏衰亡了,而当初难登大雅之堂的“乱弹”,却在民间艺术的滋养下,民间百姓的喜爱中一步步发展壮大,时至今日,方兴未艾。
翼城目连戏是流传于翼城一带的古老剧种,形成于明末,因专演《目连救母》故事而得名。目连戏生、旦、净、丑行当齐全,其故事皆为礼佛劝善,离奇曲折,极受当地百姓欢迎。
《目连救母》的故事在民间流传甚广。唐代即出现《目连篇》,北宋有《目连救母杂剧》,明代有《目连救母行孝戏文》,清代乾隆年间的《劝善金科》中也收录有《目连救母》的剧本,可见其影响深远。晋南锣鼓杂戏《白猿开路》也是描写目连救母故事的。
作为一出佛教神话剧目,自然以劝善信佛、教化民众为其最终目的。该剧通过傅萝卜(目连)之母刘氏,在其父下世之后破斋动荤,被佛教神灵知晓后,令阎王将其打入地狱。目连得知,身带佛经入地狱欲救母还阳。从一殿到十殿,寻母未果。后得知刘氏已转生为一员外家的白犬。目连一片孝心,感动员外,同意其将犬带回。不料回家途中路经太白金星瓜地,面对奔波劳累的儿子,刘氏偷摘两瓜欲让儿吃。目连恨母做错,怒而摔瓜,再次前往西天取经。太白金星将此事告知阎王,阎王命小鬼将犬头砍掉,刘氏被二次打入地狱。
因该剧的演出多有阴森恐怖及迷信色彩,故新中国成立后遭到禁演。近年来,又有推陈出新的川剧改编本《刘氏四娘》上演于舞台,反响强烈。
吴承恩的《西游记》中描写的唐僧师徒不畏艰险、西天取经的故事,同样在戏曲的舞台上成为广受欢迎之剧目。《扇坟》即如此。故事讲述了取经途中唐僧被妖怪所劫,猪八戒寻师不见,在椿树下打盹。师兄孙悟空见状,变作美女扇坟戏弄八戒。后悟空现形,八戒空欢喜一场,不敢再有它念。作为耍孩儿中的代表性剧目《狮子洞》中的一折,剧中载歌载舞的表演,加之演员演唱时独特的后嗓子发声法的运用,让人听来别具特色,回味无穷。
八戒(唱)我娶你,小娘子,
悟空(唱)我嫁你,美相公。
八戒(唱)千里有缘来相会,
悟空(唱)咱俩自主把亲成。
八戒(唱)郎才女貌天配成,
好比南海观世音。
你上梳油头黑锭锭,
下穿罗裙板整整,
弯弯的眉毛细盈盈,
猫儿的眼睛水灵灵。
不搽官粉香喷喷,
不涂胭脂红澄澄,
满口银牙白生生,
头戴鲜花粉腾腾,
天下美女第一人。
悟空(唱)呆子那里枉高兴,
哪知是师弟娶师兄。
八戒(唱)迈开大步快如风,
高老庄上去安身,
锄耧犁耙务庄农。
扁豆苗,多上粪,
老婆把家汉子挣,
恩恩爱爱度一生。
悟空(唱)好日子,
八戒(唱)数不尽。
悟空(唱)说说笑笑往前行。
八戒(唱)我前行,
悟空(唱)我后跟。
八戒(唱)小娘子,
悟空(唱)猪相公。
八戒(唱)老猪真是个有福人!
好一个糊涂的八戒,好一个顽皮的悟空,人物形象可谓呼之欲出,活灵活现。
在戏曲研究领域享有“戏曲活化石”之称的耍孩儿,又名咳咳腔,是以一支古老曲牌(耍孩儿)命名的戏曲剧种。主要流布于大同及周边地区,大同市耍孩儿剧团则以“天下第一团”而闻名全国。其主要剧目有《狮子洞》、《送京娘》等。
历史的车轮行走在了清康熙年间。剧本的宫廷化、案头化,使他远离了百姓,远离了舞台,阻碍了中国古典戏曲的进一步发展。乾隆年间,取代传奇而成为戏曲舞台主宰的是除昆曲外的地方戏的兴起。随着昆山腔、弋阳腔、青阳腔等多种声腔剧种在山西的传播,俗称“乱弹”的梆子戏迎来了自身的发展与繁荣。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萌生于民间的戏曲逐渐走下了祭祀的神坛,使其从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娱神向娱人的转变。戏曲的娱乐功能在梆子腔的紧锣密鼓声中,壮大着,发展着。
山乡庙会流水板整天不息;村镇戏场梆子腔至晚犹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