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仲收下她以后,纪沫每逢遇到不懂的问题请教他,都会得到他耐心的指导。除此以外,他也经常会推荐一些心理学书籍给她看。每每看完,纪沫都觉得内心格外的舒畅,好像干涸的大地被甘露灌溉了,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能跟黎仲朝夕相处自然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但随着她奶奶生日的迫近,纪沫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
给她买礼物到用不着花心思,重要的事她又要回去挨训了。无论她怎么做,在她奶奶的心里,她都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是败坏纪家门风的产物。
但她怎么说也是自己爸爸的妈,就算看在爸爸的面上,也得赔上好脸色装成一幅孝顺孙女的样子,让家里人看看她谦逊隐忍,贤良淑德的一面。要让那些看好戏的人知道,自己是有资格做纪家人的。
秦暮陪着她逛了一家家珠宝店,在扫荡了许久后,看上了一款翡翠吊坠。通透的色泽,在配上标签上的一串数字,一看就是好东西。
秦暮在一旁感叹着:“这价格要不是你爸支援,你哪里送得起这样的东西。”
纪沫撇撇嘴:“我爸也知道我奶奶的情况。要是拿我那点工资买礼物,估计连她门都进不去。”
秦暮听得有些心疼:“所以你干嘛费心去讨她的欢心啊,她又不领情,那个死板的老巫婆!”想起以前她被羞辱了跑回来,失魂落魄后又强颜欢笑的表情,秦暮就由衷的为她不值。也为此在称呼她奶奶时,一点都没考虑要尊敬。
“还不是要给我爸做脸面?他一直想让我能被家族里的人承认,我要是不懂礼数些,不就辜负了他?”
虽然她爸爸在自己的婚姻里没有尽到百分百的责任,但不得不说,他对自己是真真的好的。
除此以外,他也是救她出那个泥沼的人。
七岁以前,那在咒骂和鞭打中的日子,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想起的往事。所以,尽管心底里对他出轨的举动表示不齿,但总的来说,她还是十分尊敬她的父亲的。
“你啊,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如果又被骂了,就当你奶奶发神经病,或者当自己得了暂时性耳聋好了!”
纪沫忍俊不禁的锤了秦暮一拳:“放心好了,我现在好歹也是考出心理咨询师证的人,知道怎么纾解情绪。”
两人一路上嘻嘻闹闹,一天下来骨头要散架了。
生日会在纪沫忐忑的掐算日子中到来了。去之前,纪沫挑了件保守低调的鹅黄色套裙穿在身上。要是打扮的招摇了,她奶奶一定会说她不懂分寸,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她到的时候,正好碰上独自开车过来的纪柔。跟她一道进去,让纪沫不舒服的心安定了不少。有自家人在前面顶着,这底气也能足些。
进了老宅大屋,里面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亲戚。纪柔在她前面,众人见了她都是一脸的笑意。但一看到紧随其后的纪沫,那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纪沫也不恼,跟在纪柔后面,去找自家爸爸了。
“来了啊,马上要吃饭了,先去跟奶奶打声招呼。”纪城南平常最为重视礼数,见她们俩来迟了,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好看。
纪柔调皮的冲他一笑,就拉着纪沫往奶奶那边走。她奶奶陈素华的人生一直是顺顺当当的,所以尽管上了年纪,可坐在沙发的那姿势以及气势,还是挺有范的。
她和纪柔一起跟老人家问了好,对方也没看纪沫,冲着纪柔笑了笑,然后一脸慈爱的握住她的手。
“工作还顺利吧,什么时候结婚啊,岁数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奶奶,每次见面你都问这个,累不累啊!”纪柔娇嗔着抱怨了一句,对方非但没不高兴,脸上的笑容变的更开了。
她笑吟吟的说了几句,转而将视线瞥向了纪沫。她心里一个咯噔,正想对策呢,就见纪柔刷的一下坐到奶奶旁边。
“奶奶,你别总是催我。女儿嫁出去了就成别人家的了,我爸我妈都想再留我几年,你就别急了。”纪柔说着就跟小棉袄似的,靠在了陈素华肩膀上。
上了年纪的人最受用这一套,当即就把想好的挖苦台词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纪沫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当陪衬。这么多年下来,她跟纪柔早就培养起了某种默契,一个冲锋陷阵,一个甘当背景。虽然被自家奶奶刺激的早就练成了一颗铜墙铁壁的心,但她也没傻到明知道人家不喜欢,却还傻傻的凑上去给别人说三道四。
又来了几个小辈,纪柔跟奶奶又说了几句,就拉着她跑路了。两人躲到一个小角落里,双方眼里都有些无可奈何。
“每年都这样,我都快玩厌了。”
“我也是,可爸脾气太倔了,我每次说不想来,都要被他训斥好半天。”想起纪城南的狠劲,纪沫心有余悸的吐了吐舌头。
纪柔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一年就就那么几次,熬熬就过去了。待会我们到爸那边去,谅那些人也不敢说三道四!”
纪家是个挺大的家族,而她们家算是个中的翘楚。在陈素华心里,她纪沫就是纪城南家里的老鼠屎,把整锅粥都搞臭了。有了这些认知,纪沫每每在这个奶奶面前,都会尽量的降低存在感。只可惜,喜欢挑事的人永远不会是少数。
长方形的餐桌上,每个人都有各自指定的位置,规规矩矩,没有人敢逾越。纪沫刚进这家门的时候,陈素华本来要把她安排到厨房去吃饭的,可后来禁不住纪城南闹翻脸,才把她跟纪柔安排在一处。
正吃着,坐在她斜对面的表姑妈开口了:“听说纪沫现在不当法医改当咨询师了,哥,你家女儿是越来越会给你长脸了。”
纪沫被呛了一下,谁都知道奶奶对她以前的职业抱有很大的意见,她这么一提,不是故意将矛盾往她身上引?
果然不出她所料,陈素华将筷子往碗上一扣,声音很清脆,却让原本寂静的只有细微碗筷碰撞声的餐桌变得更为死寂。
“还有没有规矩了?吃饭的时候别尽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她虽然上了年纪,可训斥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当然,纪沫从中还听出了不少刻薄。
“奶奶,纪沫现在很用功,而且这份工作还挺体面的。”纪柔忍不住为她说话,可即使她再夸她,都扭转不了她在陈素华心里的印象。
“以前赚死人钱的现在又能有多好?就算她出息了,纪家也不指着她吃饭。”陈素华摆着架子说完,就又端起碗,有模有样的吃起来。她这一动,桌上的其他人也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
饭后,按照惯例,小辈们给她送上贺礼。每每打开一样,她都会慈爱又端庄的笑着,她一笑,纪沫竟然能从她眉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果然是血浓至亲的亲人,可即使相像,那样的亲人也不是她想要的。
纪沫也把自己买的东西送上去。相比于其他人,陈素华在打开她的东西时,动作就显得随意些了。
“东西倒是不错,就是这水头有些暗了。都说这翡翠好不好也要看经手的人,满手的尸气一碰,哪里还剩的下灵气?”
纪沫:“……”
回去的时候,纪柔一直挽着她的手安慰她。纪沫笑着说没事,但语气里的迷惘还是很清晰的流露出来。
纪城南坐在她前面,转过身看着她说:“纪沫,奶奶年纪大了思想难免要古板些。你是小辈,不能跟她生气,知道吗?”
纪沫扯了扯嘴角,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买礼物的钱是用您的,我干嘛要生气?”